延陵宗隐在心底冷笑:不,开始时才是她的真实态度。她并不期待婚仪,后面忽然转变态度,还提出要亲自去采买东西,一定是又在打什么主意。
他看着门前依然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开口:“上次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陆双昂现在人在哪里?”
黑塔对这件事相当上心,立刻严肃了神情:“他人在南庆,但是应该是对死在临安的那女人还有疑心,与贤宁帝姬一起去建康寻裴明心去了。”
陆双昂会怀疑那女人的身份,延陵宗隐一点儿都不奇怪。虽然那女人本身与纯懿长得已经很像,他还又另外寻人按着纯懿的样貌,重新调整了她的五官,可赝品就是赝品,若是换了他自己,也绝不会被一个死人欺骗。
“盯紧了他。”延陵宗隐咬牙,语气极沉极重。
然后,他又补充:“也给我盯紧了她。”
纯懿丝毫不知道延陵宗隐已对她起了疑心。既然已经得了他的允许,第二日,她便收拾齐整出了门,甚至还主动带上了塞里,以表坦然。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几乎每个铺子都要进去转一圈,看到好玩的好吃的,也绝不手软,统统大方买下,没一会儿,跟在她后面的侍从们怀里都抱满了东西,就连塞里手上都提上了两三个包裹,很是有些狼狈。
有着走着,一行人走到了上京最出名的点心铺子外。
虞娄的点心重油重糖,其实并不是很合纯懿的口味,她在门口处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带着塞里他们走进了点心铺子,一样一样仔细看过去。
纯懿这一行人衣着精致华贵,又买了那么多东西,一看就知道是大主顾。刚一站定,就有一个机灵的小伙计飞奔过来,先是打了个千,然后抬头,眼眸亮晶晶看向纯懿:“这位贵人,选点儿什么?”
对上小伙计雀跃的眸子,纯懿瞳仁下意识紧缩,飞快瞟了塞里一眼。看出塞里正准备上前来,将这个离她太近的小伙计推到一边去,纯懿便抢先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横挡在塞里与那小伙计之间,率先开口:“你家招牌,劳驾推荐一下吧。”
那小伙计应了一声,麻利地带着他们走到一款糕点旁边,详细介绍着做法和典故,甚至还摸出一把小银刀,从糕点上切了一角下来,殷勤捧到纯懿面前:“贵人您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刚一凑近鼻子,浓郁的麻油味道就直冲纯懿鼻腔。她实在是不喜欢这种味道,觉得很是反胃,下意识轻呕一声,然后用右手抚着胸口,勉力忍耐了一会儿,又轻呕一声。
终于还是忍不住,纯懿皱着眉头,推开小伙计的手:“恭房在哪里?”
小伙计显然意识到自己冲撞了贵人,有些战战兢兢的指了方向,一溜烟跑走了。
纯懿循着指示走到恭房门口,停下步子,转身对着想要跟进去的塞里吩咐道:“你拿着吃的,就别进去了。”
然后不待塞里答话,就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不愧是上京最出名的点心铺子,恭房也布置得很是整洁,甚至还有一套桌椅,供客人方便之后更衣使用。纯懿并没有进里间,而是随意选了一把椅子上坐下,耐心等待着。
果然,没一会儿,屏风被人推开,一个人影出现在那里,却正是刚才那个溜之大吉的小伙计。
看到这人,纯懿脸上就露出了真切的笑容来。她站起身,迎着那人而去:“贤宁。”
那小伙计不是别人,正是本应该在建康的贤宁公主。
再见到活生生的纯懿,她终于可以表露出刚才一直压抑着的喜悦,奔上前来:“纯懿姐姐!”
两人重逢,本来都有许多话想说,可时间紧迫,也不能细细倾诉。纯懿拉着贤宁坐下,简明扼要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贤宁,叮嘱道:“延陵宗隐派人盯着那蒙古王子,你们接近蒙古人时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惊动他。”
“明白。”贤宁点头,大体想想,已然有了初步计划,“红白食楼的掌柜是我们的人,有两间楼上楼下的雅室暗中相通着,我们可以将那蒙古王子引去店里,通过密道与他接触,绝不会被人发觉。”
纯懿点头,将那食楼名字记在心里,然后起身:“外面还有人在等我,我先出去了,你们注意安全。过几日我再命人给那些乞丐送饭,咱们还在这里碰面。”
“姐姐,”贤宁急忙拦住纯懿,提议道,“这里不安全。下次我们在红白食楼碰面,通过密道来往,比这里要隐秘得多。”
纯懿有些心动,想了想,却还是摇头:“延陵宗隐一定也派人盯着我。他那个人,多疑又敏锐,如果发现我与蒙古王子去过同一个地方,很可能会起疑。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贤宁想了想:“那我们在宝珠衣铺见。那里是我们在上京的一个暗点,店里都是我们的人,绝对可以放心说话。”
纯懿点头,两人甚至顾不上再多说一句,便分头离开。
纯懿缓步走出恭房,看塞里仍旧板着脸守在门口,一副随时准备破门而入的神情,不由失笑:“我有点不舒服,今日就先回吧。”
到了晚上,延陵宗隐果然出现在纯懿的房中,闲聊般问了她都去了哪里,又买了些什么。而待夜深回到主院时,早有今日跟着纯懿的暗卫整理了一份名册,将纯懿今日去了什么地方、又见过了什么人,事无巨细,列得清清楚楚。
快速浏览一遍后,延陵宗隐指尖轻点桌面,沉声吩咐:“这些地方,全部都派人盯住了,接下来的几日,每家店都有谁去了,一个不落,每日列个单子给我。”
黑塔答应了下来,自然去安排。
后面几天,纯懿并没有再出门,可每天晚上,都会有一摞厚厚的名单放置于延陵宗隐的桌上。
直到七日后,纯懿再次出府了。
她这天倒是目标明确,逛得都是一些首饰铺子和衣裳铺子。在一家名叫“宝珠衣铺”的店里,纯懿一边随意翻看着挂出来的成衣,一边与旁边的绣娘轻声说着话,塞里凝神听去,讨论的都是一些尺寸和花样子,似乎对这家铺子的衣裳很是喜欢。
果然,不一会儿,纯懿就选定了四套衣裙,由那位绣娘抱着,一起去里间试穿。
帘子刚一落下,扮做绣娘的贤宁便立刻露出笑容来,上前拉着纯懿的手:“姐姐,我们与那蒙古……”
她的话才刚开了个头,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打断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从外传来,几乎只与她们隔着薄薄一道帘子。
“阿陌?”
纯懿一个哆嗦,几乎要将手里的东西扔出去。
延陵宗隐!
延陵宗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 98 章
里面沉默了太久,延陵宗隐便皱了眉头,挥手命外面的人退开。待围在门口的人都被亲卫们驱逐着远离了这里,他也不管里面在做什么,直接掀开帘子,阴沉着一张脸大步而入。
入眼的却是白花花一片肩背。纯懿背对着门口,里裙已经褪下一半,领口正虚虚挂在腰间,露出线条柔美的肩颈线条和白皙纤瘦的后背。一条红艳艳的细带子正挂在她脖颈处,又在她形状优美的蝴蝶骨下交缠,白皙和艳红的对比,晃得惊人,让本来气势汹汹的延陵宗隐目光不由暗沉了几分,脑中就回想起他曾经是如何撕开这一片薄薄的布料,将她滑腻的身躯尽数掌控于掌中……
纯懿的惊呼却打断了他旖旎的遐想。她飞快将衣裳重新披在肩上,遮去了外泄的春光,俏颜半露,带着嗔怒:“做什么?还不快出去?”
延陵宗隐这才意识到她在里面做些什么。他少见的有些尴尬,视线就朝着抱着一堆衣裳,垂头站在旁边的绣娘看去,对着她颔首:“你,过来。”
为了掩去情动的喑哑,延陵宗隐刻意压低了些声音,却不自觉就带上了些威压。那绣娘似乎是被他气势吓到,身子微微颤了颤,这才转过身子,拖着脚步朝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