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他也问了许多人,但中原人并未接触过此物,石沉大海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如今当真证实此事,他的心里还是黯然了一瞬。
徐公公端详着他的神情,“昨日您交代的物什已准备好了,如若您要出城去寻,小贵人那边……”
“我会派人照顾着。”李妄迟闭眼揉了揉太阳穴,“……知道了,下去吧。”
待徐公公走后,他缓缓抬眼看向殿外阳光洒落的斑驳痕迹,目光凝凝。
如今沈棠雪日渐消瘦,京城没有法子,他也得另想出路。
杜余草是草原之物,说不定周围小镇有人多多少少听过这种草药。
万一有人恰巧知晓药理,懂得这个毒要如何解呢?
……万一呢?
只要有半分可能,他都要去看看。
沈棠雪的身子,不能再拖了。
他的目光逐渐凝定,看着殿外徐公公将他昨日交代出城的物什已然置办好,立即向外走去。
此时马匹已然等在殿外。李妄迟一勒缰绳,利落翻身上马。
他伸手叫人拿了他辰时特意圈点好的草原地图来,孤身一人往城外去。
城中熙攘,先是人声鼎沸,后又在出城后声音渐小,只余树叶窸窣晃动和松雪掉落之声。
李妄迟微眯着眼,寻找着方向。
李锦殊当时驻扎的地方为云州,四面共有三个小镇。
其中两镇已然在数年前之时便被倭寇与李锦殊之辈收买,与京城联系稀少,城中非倭寇者寥寥。
另一小镇三年前处于草原与京城管辖之间,李锦殊入狱后,更是彻底收归京城。
如若他要问,去那个小镇是最为合适。
他敛眉思索片刻,便朝着右侧小道策马而去。
小道颠簸,人迹罕至,时不时响起几道清脆鸟鸣,随即直直步入一片森林,见着银装素裹的美丽景象。
李妄迟却无心想着这些,只余马蹄陷入薄薄雪面上的细微声响。
路途遥远,他没日没夜地跑了五日,目不转睛,可却在草原的轮廓映入眼帘时,愣了一下。
他才惊觉草原也是那个小镇的必经之路。
无人的草原荒草从生,被落雪笼上了一层灰暗的白。一顶顶帐篷已然无人居住,荒废许久,呈现一道孤寂景象。
李妄迟沉默了很久,还是抵不过情感使然,环视一圈拴好马,抬步朝着帐篷群走去。
这些帐篷有高有矮,颜色不一,而此时这些颜色都已然被松雪覆盖了,全变为了无一的白,只余帐篷最里的底色隐隐约约透出来。
就像草原的人随着利落的斩首一样……经年的计谋罪孽全数成了空。
透过高矮的样式,能看出当时的等级排列。他一望便知那最大的辉煌帐篷的所属,厌恶地看了一眼,兴趣缺缺。
随即他像是在找寻什么,目光流转,在视线落到了左后方的小帐篷上时,屏住了呼吸。
小帐篷通体是干净的白,隐约似是绣着金色的云纹,显得小巧精致,可又无端透出一种孤寂来。
……这便是他们曾经说的沈棠雪的帐篷。
他转过脚尖向小帐篷走去,双脚却莫名跟灌了千斤重一样,抬不动脚步。
沈棠雪当时……住着什么样的地方?
思绪之间,小帐篷近至眼前。李妄迟恍然抬手,伸手抹去帐篷上的积雪,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伸手握拳攥紧那顶小帐篷的帘子,将那冰凉脆弱的布料紧紧揉在掌心。
不知手指攥紧了多久,他才心一狠,猛地掀开了帘子。
“唰拉”
一股孤寂的枯草气息扑面而来,混着帘子掀开时裹挟进帐篷的风雪,显得更为萧瑟。
帐篷内空落落的,已然没有了生活的气息。顺着视线望去,能将内里一览无余。
没有金碧辉煌的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帐篷里或堆放着的笔墨纸砚,或歪歪扭扭的陶罐。
可这些东西却被主人家悉心护着,连一株已然枯萎结冰的兰花都被小心安放,置于有光的地方。
……像是帐篷的主人在努力生活,在草原中小心地呵护着自己仅有的一隅小小天地。
李妄迟心上一揪,缓缓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
转眼看着帐篷四周的帐面之时,心中涌起一阵酸涩之意。
这顶小帐篷经不起风吹雨打,已然有些漏风了。冬日冷风吹起破旧的布料,发出嘭嘭的细小摩挲声,如一阵一阵催人的鼓点打在人的心上。
下了雨,这些风又会化作一滴滴急急雨点,落在枯草中化作一洼泥泞水池,渗透进帐内。
那湿冷的水汽便会顺着空气渗透进本就身子不好的沈棠雪的骨头里
叫他雨天蜷缩起身子,像只脆弱的独自舔舐的兔子,闷声地默默在这小帐篷里承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