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芙刚好沏了茶,双手奉上:“学生在。”
公孙舆接了茶:“在老头子这里三年了,都读了什么?学了什么?”
李芙笑:“记不得了,老师教学生太多了。”
“四书五经都读透了?”
“读是读了,但不敢说透。”
公孙舆叹了口气:“十之五六也够作篇四平八稳的文章去唬人了。”
李芙不敢接话,公孙舆精神矍铄看着李芙:“知然后行,妳懂得。”
李芙心里一跳。
公孙舆道:“老庄思想虽好,但身为人却必须有所为,不可无为;哼,你无为,难道胡人也跟你无为?等刀剑架在你脖子上的时候,你确实只能顺其自然地去见阎王了。”
李芙躬身说了一声“是。”
“淫词艳语也不可多作,行文切忌实,不可追文逐藻,尽一些废话。”
李芙大约明白老师的意思了,仍答一声:“是。”
“还记得妳第一天拜师,回答老夫『何谓治国平天下』?”
“记得,学生说:『治国就是治民,让百姓养生丧死而无憾』。”
“可为官要先学会为人?”公孙舆目光灼灼:“如何为人?”
李芙道:“如松不惧风,如石不惧浪,却也要如竹如风,偶尔顺势,却不改本色保持本心,即使处逆境也能韬光养晦,示弱以待反击之机。”
公孙舆捋须:“过刚易折,就如这茶,为人需得八分满。”
“老师……”李芙心里怦怦跳。
“前日信使传来消息,今年京城确定开恩科,各地举子可赴京会试;妳且回去准备,上京去吧,不用来给老师辞行了。”
李芙虽然有所预期,但听到公孙舆说,还是十分激动!她已经足足三年未曾上京,心里倏然有点怯,那点怯落在了公孙舆的眼里,顿时就怒了!
“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不报效国家妳读什么圣贤书?早知妳这副孬样,老夫根本不花这闲工夫教妳,让妳一辈子待在江南守着几分薄田过日子算了!”
李芙马上说她知错了,回去一定好好准备:“学生只是想到要进京,有点怕见到故人……但考试是一定要考的。”
公孙舆喝道:“听着,若有朝一日子茵能辅佐明君,惠及天下,整座大晋江山就是妳李芙打理的万顷良田。”
李芙心中一凛,忙躬身跪地:“学生谨遵老师教诲,不敢辱老师期望。”
公孙舆此时脸色方霁:“以妳所学,就算点不了状元,考个进士不难;只须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勿求荣华,不争虚名。”
李芙眼眶湿热:“是,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妳与妳爹不对付,没惹上他那一身小里小气的市侩铜臭,不失为一桩幸事。这封信妳拿着,若上京无处落脚,就依信上所指,到国子监去,自会给妳吃住。”
李芙走之前,恭恭敬敬给老师磕了三个响头。
李芙出来,看到韩战坐在花园,背脊直挺,看着远方天空,悠闲喝茶。她发现这个人几乎数年如一日,从她遇到他,如今自己已经长到他的肩头,这人还是这般气定神闲,彷佛喧嚣世间、滚滚烟尘都与他无关。
与他有关的,只她一个李芙。
见李芙走过来,韩战看向她;李芙道:“老师让我进京会试。”
谁知韩战第一句问的是:“带我去吗?”
李芙笑了,眼睛笑成了弯月:“当然,我离不开你。”
看得出来韩战高兴了,他欣然道:“走,回去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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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一天,韩战牵着李芙的手,两人来到茶山后的那座小密林,在悬崖上他们俯瞰整个山庄。时值开春,稻田绿油油的,阡陌上有人赶着牛,因为新雨,天空碧蓝、田地嫩绿,黑瓦白墙的农舍错落分布,一股满满成就感溢满李芙心胸。
这样的成就,绝非上一世当律师所能领略。
可她又叹了口气:“若将来当了官,就不能常留在家里了。”
芙瑶山庄已是她的家。
偏偏韩战道:“妳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李芙心中一软,看向韩战;他一个夜狼人,十几年来颠沛流离,从塞外到京城、从京城到江南,不知道搬了多少次家,甚至朝不虑夕。
是啊!人一辈子去的地方太多了,地方换来换去,当初她从玉峰山庄来到芙瑶山庄,不也是因为韩战在,才能这么快落地生根,振作起来?
她去握韩战的手:“你说的对,你在哪里,我的家也在哪里。”
当天晚上,灵犀小蝶忙着整理行装,李芙也叫上朱焕,让他整理一番一起上京;这两个举子要进京会考,整个芙瑶山庄都震动了。
杨棣很兴奋,一点都没有不舍,他早就觉得李芙该上京应考,山庄有他撑着,根本出不了事。不过他问了一句:
“芙儿,妳跟妳爹打过招呼了吗?”
李芙这才想起这个渣爹,这三年没他掺和,她快乐得很,根本想不起来要告诉他:“不管他了,我猜他应该也会让李莳去吧?他路上会有人伺候的。”
晚上李芙躺在床上,韩战还在外头收拾,忙到了深夜。
她喊:“韩战。”
“怎么了?”韩战立刻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