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巳时还有片刻,李芙心里打着算盘;这里有六家佃户、九十几顷地,除了山庄东边田地,其余几乎都是荒地;那些佃户就算每家包了五十亩,多的也种不了;所以开源第一个要务,自然是要把地租出去──有人种地,才有粮食;有粮食,才能有钱。
李芙看着山庄地图,纤细手指在桌上轻轻点着:山庄土地有一些是丘陵,能种水稻的有六七千亩,春秋各一季水稻,一亩地能产米600斤,去除佃户一家口粮……如果这些地全租出去……一年也能净赚几千两银。
不过那是最理想状况,现在只有六家佃户,也不知道今年他们是不是都愿意留下来,以目前的状况,一年能收几百两已经偷笑,最麻烦的,是这里没有水。
李芙上一世是搞法律的,但出身军政世家,求学的时候也常和爷爷下乡,加上自己可是学霸,虽不会种稻,但如何种稻,她概念还是有的。
水稻水稻,自然要有水,这里是江南,有水的良田甚至可以种出三季稻子……
心里有了估量后,那些佃户也到了。
堂屋实在太破旧,李芙决定在堂屋外的院子见他们。
“一个一个来吧,都说说自己的名字,家里几口人,需求是什么?”
李芙还是很有当主子的架势,她不欺负人,但也知道奴大欺主的道理,所以一开始气势就得拿出来。
首先出来的,就是石嫂的丈夫,他叫石福,四十多岁模样,身体结实,面相也老实,身边有两个孩子,一个十五、一个才十岁左右。
另外还有几家,分别出来介绍了一下,其中有一个叫朱焕的年轻人,说父亲腿脚略微不便,今天因染了风寒,就他一个人来。朱焕眉目清正,身上的衣服也很干净整洁。
李芙问了可请了大夫?朱焕说已经采了草药,父亲自己就略懂医术。
李芙挑了挑眉,她的山庄里竟然还有个大夫?
接着佃户们说因为水源不足,所以收成一年不如一年,能养家活口已难,之前李家老爷还嫌弃他们收成少,今年换了新主子,他们只希望能不涨租,不敢有别的要求。
李芙听明白了,直接一句“不涨租”先安了他们的心:“但我有个条件。”
然后有个佃户姓周,却赶忙说:“大小姐,我们是来和妳辞行的。”
李芙一愣:“辞行?”
周老点头,腆然道:“这里的收成真的不好,家里好几口人,日子真过不下去,所以就等着天气一好,想带着媳妇孩子,到县城讨点活儿干。”
另外一家也说了同样的话。
李芙黯然:“收成已经差到这种地步?”她不知道自己竟然要面临这样的困境。她也没有挽留,想了想:“你们在这等等。”
李芙带着韩战进屋,一会儿就出来,韩战给这两家一点碎银,又给其他四家一家一个红封,里头都是一两银子。
“我看过地契和账本,你们都给芙瑶山庄种了好几年的地,这点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如果周老、林老想回来,我还是欢迎。”
所有佃户意外后都大为感动,千恩万谢,李芙让他们离开,看着他们的背影,忽有说不出的滋味。
韩战站在她的身边:“林家不会走,周家会观望。”
李芙点头,林家只是听周家要走,想跟着讨点好处而已;林家有两个老人,去城里能做什么?种了一辈子地的人,除了种地,还能去哪?
不过她也不会降租,她不会给员工箝制她的机会;这个租金,在扬州、流州都很公道,她不怕找不到佃户,只要她解决水利的问题。
韩战突然有些自责:“我不懂种地。”彷佛他如果会,就可以把这几千亩地都给种了。
李芙噗哧一笑:“可你会的他们都不会。”她握住他的手腕:“还有,不会可以学,我也要学。”
她晃着韩战的手:“屋子给灵犀她们收拾,你陪我去走走。”
以前高考的时候,李芙地理学得不差,加上和爷爷经常下乡,自己大学时也和朋友四处游历过,结合现在的情况,李芙很快在脑中过了一遍。
芙瑶山庄都是荒地,但土质并不差。
“其实只要有水,这里阳光充足,种田种瓜真不难,只是这些佃户他们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挑水灌溉上了。”
“我去镇上招人?”
“招得到人自然好,慢慢来,咱们也能买点菜种子,自己垦块地、养鸡养猪,还可以养头羊,这样咱们就有肉、有蛋、有菜还可以有羊奶喝。至于米粮,就先朝外买。”
“好。”
两人牵着手,走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韩战时时注意她的脚下。
“其实种茶是最赚钱的,但我那无良爹现在正压着茶价,和他抢茶种,摆明找死。”她举起手指向某个方向:“但种着玩倒是可以,那里就很适合,咱买点茶苗,经常去看一眼即可。”
“好。”
“咱们再找人把那里围起来,招几个长工,帮着犁几天,或者就找周老,趁还没走之前先帮忙也行,咱扔点菜籽进去,种点自己吃的菜。”
“好。”
李芙抬头看向韩战:“我说什么你都好。”
“好。”
李芙笑弯了眼,放开他的手,双手伸向他:“我腿酸了,背我。”
韩战也笑眼弯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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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战一个“好”字,总能让李芙觉得一切都不困难,韩战背着李芙,李芙晃着脚,一路指,两人一路走,过了未时才回主屋。
灵犀和小蝶看到两人,慌张的心才放下:“我的祖宗,过了饭点还没看见你们回来,真吓死奴婢了。”
李芙笑嘻嘻的,发现她们两人竟然把影壁上的爬山虎都给铲去了,日光透进来,院里大亮──然后看到影壁上还有字。
字迹沉稳却暗露锋芒,堪称大家手笔。
“只余鸥鹭无拘管,北去南来自在飞。”竟是南宋爱国诗人杨万里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