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芙被堵得完全无话可说，高灿觉得自己似乎过于凶恶，缓了缓语气：“还好城内有妳和崔勇，我唯一可以相信的，还真的只有妳了。”他一脸疲惫。

李芙低头，叹了口气：“三哥，你知道我与苏袤、唐子庚、段绅交情不错，你没怪罪我我也已经很欣慰了，不过……现在你怎么打算，对他们的家人……”

高灿一听就知道李芙想替他们说情，脸色一变：“妳希望朕如何处置？”

说到这个，立刻从“我”变成了“朕”，李芙不说话了。

“有话直说。”高灿甚至有点生气：“妳想我放过他们？”

见李芙不说话，高灿直道：“不可能！谋逆一事，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放在哪个朝代都是满门抄斩的事！芙儿，苏袤他们在做这件事的时候考虑过他们自己的家人吗？如果他们都不在乎了，妳替他们在乎什么？还是妳天真的认为，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感恩戴德，不会记得我的兵马、妳的手砍杀了唐子庚、段绅和苏经霜！”

“可是如今陛下龙位稳固，朝廷初安，正是陛下广布恩泽、安抚朝廷的时候──”

“够了，李子茵，不要以为朕什么都会听妳的，朕没追究妳在夷州私会高烁已经是万般信任、法外开恩──”高灿怒吼了一声，见李芙震慑的表情，他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李芙脸色冷了下来，退了两步：“所以这就是陛下软禁我于宫中的原因？”

李芙突然来这一句，让高灿瞬间更说不出话。

“陛下，您已再无敌手，过去的事，都不重要了。只是眼下人心惶惶，大臣都怕今日的苏段唐三家，就是明日己家，怀柔以示胸襟，比起杀一儆百，更得臣民之心。”说完她一个鞠躬，转身走了出去。

*****

秋来，御花园黄叶纷飞，李芙站在池塘旁站了一会儿，想到高灿那臭脾气就满肚子气。

事实上她想保全叛乱那三家，并不是说真为了故念旧情，而是真的为高灿好。这件事涉及平康帝，毕竟在平康帝这件事的处理上，他本来就有污点，这个黑历史会随着高灿一生，若他高压对付这三家，当初坚持正统的臣子都会惧怕哪一天，他的刀会砍在自己的脖子上。可如果他能赦免这三家的连株之罪，那无疑是给文武百官吃下一枚定心丸。

杨堇初临盆在即，这些事她是不会去跟表姐说的，来到凤仪宫，看杨堇初抚摸肚子一脸幸福的模样，她就特别想念韩战和小雪团；可她现在被软禁在宫里，这事她又不敢对杨堇初说。

杨堇初见她不太搭话，似乎满肚子心事：“又和妳三哥吵架了？”

李芙回神，苦笑：“三哥常来看妳吗？”

“每天都会来。”杨堇初握她的手：“看得出来他很高兴，每天意气风发的。妳怎么了？唉，瘦了不少，芙儿，让妳受累了……”

李芙摇头：“只是看妳这样，我有点想念小雪团。”

杨堇初是个聪慧女人，隔一天她就知道了李芙为何会如此；特别是知道了她还被软禁在宫里，归不得家，杨堇初就当着高灿的面哭了。

“你不信芙儿，那到底还有谁可以信？”杨堇初抹泪：“她见了废帝又如何？她一直在背后为你善后。陛下，你可以不苟同她的作法，可却不能质疑她的忠诚。你没看见她被折断的手臂吗？在那种情况下，她还能不屈服于高烁，冒生命危险出城搬民兵勤王，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你这样……如何不让人心冷？”

“堇儿……”

杨堇初甩开他的手，抚着自己肚子：“芙儿是你的臣子，也是小雪团的母亲。”她看向高灿：“她为你做这么多，你还让她母女两隔，你说你怎么让人不寒心？”

“我……”

“可不寒心还不能说，因为你视她为臣。”

“我待她还不够好？”高灿也满腹委屈：“若是旁人，朕早杀了她──”

“是啊！你想她是臣的时候，她就得是臣；你希望她是至亲的时候，她又得是你的至亲，你真难伺候。这么难伺候的人，谁不想功成就身退，保自己的小家？”

“我──”

“以后是不是我说了身为臣妾不该说的，你也要让我与腹中孩儿相隔两地，不得相见？那你还不如赐死我算了。”

高灿彻底无言。

“天家天家，你是大晋的天，但也是我的家。承安……你希望我视你为夫，还是视你为君？”

果然什么风都没有枕头风厉害，李芙第二天就见到了杨棣夫妇，他们带了几个小萝卜头进宫，小雪团长得晶莹可爱，美得李芙直抱在怀里亲，又哭得厉害，直说自己对不起小雪团。

当晚高灿宴请国舅爷夫妇，又顺势准了李芙随同归家，让彼此都有了台阶下。

数天后，杨堇初下午吃了一碗红豆汤，肚子就开始疼了！整个皇宫如临大敌，全都紧张起来。高灿顾不得处理政事，拉着李芙就往凤仪宫跑，一国之君、一朝宰辅，全都守在了凤仪宫。

李芙自己有过经验，但女人怀孕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她自己是顺顺利利，但不代表表姐就能同她一样；特别是古代医疗不发达，她也是心里挂着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只不过看见个更心慌的皇帝，她必须安慰他。。

“放心放心，表姐孕程都很顺利，一定没问题的。”

君臣两人已经很久没有私下说话了，高灿见了李芙坐在他对面，心里百感交集。他突然说：“前几天……堇儿说想给未出生的孩子积点德……”

李芙喝茶的手一顿，看向皇帝。

“等孩子落地，我打算大赦天下，同时把苏段唐三家，都给赦了。”

李芙：……

好大一股枕头风。

高灿皱眉：“妳这当人家小姨的，不用说点什么？”

李芙笑：“陛下当了父亲，身上的戾气化了不少，以后一定是个慈父，也是个仁君。”

高灿揉揉鼻子，也笑了。

“如今文武百官，也只有妳敢跟我这样说话；堇儿说的对，我应该珍惜。”

李芙以茶代酒，和高灿干杯。

殿外洒着静谧月光，产房寝卧里有低浅的呼吸声和医女的引导声；就在旭阳破晓，杨堇初发出一声叫喊，随后婴儿嘹亮的啼哭也划破天际，让太阳完全冒出了头。

“恭喜陛下！恭喜李大人！”产婆欣喜大喊：“是个白白壮壮的小皇子。”

李芙眼泪和笑一起漾了出来，心里石头终于落了地。高灿起身要冲产房，被产婆赶紧制止：“陛下不可，产房不洁。”

李芙倒没有这个禁忌，正要劝说让皇帝进去没关系，里头又一个医女跑出来：“恭喜陛下、贺喜李大人，是双胞胎、是双胞胎！”医女高兴到有点语无伦次：“是龙凤胎，皇后又诞下一个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