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儿……”
“陛下,信任这种东西,它可以很坚固,也可以很脆弱。”
“妳觉得我不信妳?芙儿,我心里是藏着事,但妳敢说妳心里没藏事?”
“我能藏什么事?”
“二哥给妳的家书呢?”
李芙皱眉:“他写的是陛下答应他的,但那些是不能拿到朝堂上说的事。”她看了高灿几眼:“如果你想看,我下次全部带来给你就是。”
“所以妳没有私心?”
“谁没有私心?”李芙尖锐回应:“若没有私心,臣怎么会……怎么会……”李芙打住话头,有些事即使过去,也不该再说起。
当初拱高灿坐稳这个位置,不就是私心?她也知道高灿对韩战的身份、对他们将来的动向耿耿于怀;好像他们都要奔着自己的幸福离开他、不管他,李芙甚至觉得有时候高灿是极讨厌韩战的。
“芙儿,妳这一趟回来,我觉得妳变了不少,是不是去一趟塞北的原因?”高灿终于问了出来。
李芙心想,幸好你还会问。她摇头:“不是。”但她又点头:“我和以前不一样,是因为我尝过了小家的快乐,就对朝堂的大事感到厌倦;或许在你眼中我是宰辅之器,但在我心底我却只想夫妻和乐、儿女绕膝;只想赶紧收拾了鞑靼,过自己快乐的小日子。”
高灿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受伤,彷佛他就要被所有人抛弃。
李芙道:“三哥,我知道我的抉择会伤你的心,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愿望。对现在驻守在黄河岸边的韩战而言,他豁出命去征战,一辈子想完成的愿望,就是回乡──你还答应过他,所以如果他帮你完成了北伐,你助他收复家国,那才是公平的,对不对?”
李芙突然想,有人弹劾她“里通外国”,嗯,也没错,她通的是韩战这个国。
高灿似乎很不想在这话题上深入,他回避李芙的眼睛:“我是信妳的,芙儿,我没想妳会帮西耶,真的,我也只是想早点收复北方。”
他站起来:“堇初最近身体有些抱恙,妳回去休息吧,我去陪她。”
一听杨堇初不舒服:“我姐没事吧?”
“她吃不下饭。”高灿叹了口气:“她担心北伐的事,但又一直宽慰我,自己劳心伤神,应该没有大碍。”
“有找太医看看吗?”
“她说只是食欲不好,是药三分毒,我会看着办的。”
李芙点头,她想去瞧瞧杨堇初,但天色已晚,高灿又要去找她,自己再去就不方便了。
自从把小雪团送回芙瑶山庄,李芙几乎把政事堂当家;她挑着灯写奏折,都过河了,那增赋、备粮所有的事就要操办起来。
风竹沙沙,李芙倚在案前,迷迷糊糊之间,突然有个声音在外面道:“四妹。”
李芙一个激灵,赶紧打开门,乔方一身戎装,风尘仆仆进来。
“大哥?怎么回来了?不是、不是已经──”她震了一下:“是不是韩战……”
乔方摇头,自己斟了杯茶灌下去后,才道:“大哥这一生就这样了,四妹,我儿乔正,以后就拜托妳了……”
“大哥!”
李芙头撞了桌案,剧痛让她惊醒,整个人背都汗湿了。
她惊惧地看向门外,茶几上所有茶杯都倒盖着,没人动过。
是梦吗?
李芙手抚着胸口,却压不下心悸,她瞧着外面天色,月亮才开始偏西。
李芙叹了口气,走出政事堂,青荷见状,赶紧和范顺跟了上去。
青荷因为手伤还在康复期,这一次就没跟去打仗,一直跟在李芙的身边。
街上空旷无人,李芙独自走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平复此刻的心情。
她抬头看天,夜星璀璨、星河如带,没有流星坠落,没有陨石火团,应该没有什么伟人骤逝吧……
李芙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可她的脚已经开始往钦天监移动。
今日万里无云,群星闪耀,正是观星的好时候;陈观站在高台上,见李芙来了,颇觉意外。
两人还有同年情谊,他们是永勤28年的榜眼和探花。
陈观看到李芙就笑了:“今日得一蹇卦,原来是参知大人。”
李芙道:“蹇乃异卦,上艮下坎,利西南,不利东北,利见大人,贞吉。”
陈观问:“什么风把参知大人吹来?”
“夜间被恶梦所扰,所以来拜访陈大人,一解心头之惑。”她看向陈观:“请大人教我,如何去除心魔。”
陈观会心笑笑,却不多答,只说:“参知大人日间政务繁多,心神难免不宁;天子九五之尊,宰辅又有文曲加身,任何邪秽,都近不了李大人身边,请放心。”
李芙也没说什么,她走到陈观身边,一起抬头看向奥秘的星空,那颜色,像极了韩战的眼睛。
她好想他。
“李大人也参周易?”
“以前老师曾教过一些。”
公孙舆不信鬼神,她21世纪的爷爷也不信,可偏偏易经经过孔子作注,这两位老人家都喜欢易经。
“公孙先生学识渊博,实非我辈能及。”
“老师生前授课严厉。”李芙眼眶泛红:“他的本事,我只学了一二……现在想起来,经常后悔,早知道就再刻苦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