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芙见到人反而不紧张了，眼前人眉眼从容、笑意迎人，一身月白长袍站立在月光下，一如当年中秋佳夜初见的那一面，只是两鬓已添增些许白发。

“太子师兄，好久不见。”

0161 #161 浪漫是死了都要爱

李芙看平康帝看得太专注，并没有注意他身后还有人；就在李芙要往前走，韩战却突然拉住她。

李芙转头，只见韩战眸光如狼，发着幽杳暗芒，凶狠又戒备地盯着平康帝身后的人。

“韩战？”

“李大人这声『太子师兄』，喊得真让人感到亲切。”

平康帝的声音重新拉回李芙的注意力，不过李芙已经注意到高烁身后的人。

那人个头不高，五官寻常，属于不起眼的容貌，但一身精悍粗犷，看起来是个矫健的武夫。

李芙看回高烁：“是子茵踰矩了，陛下。”李芙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要行礼，要行什么礼才合宜？

不过高烁却免了她的礼，然后看向韩战：“韩将军，就知道两位鹣鲽情深，一起进来吧。”

高烁带头走进屋内，武夫跟着；李芙和韩战想着都来了，没有退出的道理，也跟着进去。

他们围着一张桌子坐下，只是那武夫还是悄然站立在高烁身后。

李芙此刻居然感觉到两人交握的手心，韩战冒着手汗。

“韩战？”她终于感觉出韩战的异样。

韩战直勾勾看着那个小个子武人，说了一句夜狼语。

小个子武人点头，也以夜狼语回应。

李芙登时猜到了大概；韩战闲暇时曾教过李芙夜狼语，她虽学的不精，但略懂得几个词语，也就是说，此刻站在平康帝身边的这个武人，是夜狼人。

这代表什么？代表高烁与夜狼族达成了某项协议，所以韩战的大哥派了人来保护他？

李芙深知谈判技巧，就算此刻内心波涛汹涌，表情也必须风平浪静。

高烁亲自给李芙斟茶：“喝看看，朕还记得妳当年一手煮茶的好功夫。”

“君山银针。”

高烁“嗯”了一声：“我已经很久没喝中原的茶，特别想念信阳的毛尖，却总是喝不到。”

信阳毛尖是北方茶，李芙道：“总有一天一定能喝到。”

高烁叹息：“那日老师发丧，我就在山头远远看着你们。记得朕告诉过妳，朕小时候他常拿戒尺打我的手板，没料到，一眨眼二十几年……朕总以为他还能再活几年，让我这个学生迎他回京，可惜……”

高烁就是有这个本事。李芙从氤氲的茶烟中看他的表情，斯文宽厚，眸光永远带着柔光，让人很容易与他亲近，并信任他，与高灿那火爆脾气完全不同。

“老师一心为国，也活到了七十几的高寿，他如今能真正休息，也算脱离苦海。”李芙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拿出一张纸笺，那是公孙舆死前留下的诗句：“这诗句给你，是老师走之前留下的。”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翁。

高烁一看，眼眶瞬间发红，然后肩膀抖索，没一下就掉下眼泪。

李芙相信此刻高烁的情感是真的，面对国破，身为当时大晋皇帝，他责无旁贷。

高烁哭了一会儿，李芙都没有说话，就静静等他平静下来；韩战则一直将注意力盯在那个夜狼人身上。

李芙偶尔分神去注意韩战，她了解他甚深，从他紧握的拳头，知道韩战对这矮个子武人十分忌惮，两人此刻有剑拔弩张的味道。

“子茵师妹，谢了。”

高烁重新抓回李芙的注意力。

李芙知道高烁是冒了很大的风险才在今日见自己，若她回去把见过他说出去，对他而言后果不堪设想；但高烁也聪明，知道李芙不可能说。

“那一天，那名忠仆自愿替我赴死，所以瞒过了韩将军。”

韩战看向他：“因为我没见过你，所以让你成功了。”

“本来前去议和的人是我。”李芙道。

高烁苦笑：“所以我说，一切自有天命。”

“如今陛下想要如何？”

“明日我将出海，前往东赢；以后，我们不会再见了。”

李芙听到这里，几乎要额手称庆，若真是如此，那就是最好的结局；可若真如此，为何他还要和夜狼人在一起？

李芙不问，她不想打草惊蛇，有些事只能回去和韩战讨论。

“五弟会是一个好皇帝的，这一路……”他看看韩战，又看回李芙：“是傅卢可汗派他的亲卫队送我南下。我沿路看见整个大晋南方，民生富庶，流民都有了居所，妳和五弟的变法确实了不起，我自认做不到这种程度。”

李芙没有说话。

高烁继续道：“我离去之后，唯一担心的只有两件事、三个人。子茵，看在妳我同师门，妳能否帮我？”高烁已经不再自称朕了。

李芙道：“您请说。”她也不再喊他“陛下”。

“第一是乔将军。”

李芙一听就明白：“师兄放心，陛下不会让乔大哥死的。”

“第二是苏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