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拖下去，就要过冬，此战不决，若拖到来年开春，势必耗尽江南粮草。

这些议论与质疑，全被高灿和李芙一力顶住。

“打仗是你会打还是乔将军会打？乔将军正在等！”

“等什么？”林政甩袖：“等粮食吃完？等秋天结束进入冬天？等到雨季过去等下大雪？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林政吼的脸部都在抽搐。

李芙深吸口气：“我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军报上也未说，他只说等待良机。”

其实谢冰也顶着极大压力，心态已经有点动摇：“李大人，老夫明白乔将军的作战方式，只不过如今粮草真的耗不起，再撑下去，顶多只能撑到腊月。”

李芙冷着脸：“只要撑到明年早稻收成，就又可以撑半年。”

所有臣子几乎都没有李芙办法，谢冰又道：“李大人，我们与鞑靼开战，已经足足打了快一年。余下粮草，真的只够吃到腊月；他们再不归来，士兵们错过开春囤田……等早稻收成，也还要好几个月……”

“我知道，我都明白。”李芙声音也透着无奈。

高灿每天上朝都要面对这么一堆难题，文武百官吵吵闹闹，说的全是粮草问题。

现在不光是鞑靼，就连大晋朝廷，都已经被这场仗拖成了疲兵。

而这件事也不是一天吵完就可以有决定，每次吵吵闹闹过后，还是悬而未决；连高灿都快要顶不住，想下书要乔方速战，最后都被李芙劝住。

这夜月上中天，又是一个深秋无眠的夜。李芙辗转反侧，干脆披衣起身，自己到书房磨墨扯了张纸，写下“何日开战？”四字，写完又将它揉了，扔进了水盆里。

“大小姐。”

李芙一惊，通常小蝶会在这个时间喊她，一定是前线来了消息，而且一定是大事，忙站起来开门问：“可是前线有什么消息？”

此时范顺带了一名兵部官员过来，官员又让出身后的一名士兵：“李大人，唐尚书让下官带他过来，这位是北伐军的将士。”

那人李芙不认识，她焦急看向他，对方立刻说：“李大人，狼威将军派我回来问，说军粮怎么还没到？前线快要顶不住了。”

李芙心里想也是这个问题，她不提自己这些日子的艰辛，直接道：“你回去告诉韩将军，我和户部都在竭力调粮，这几天就发过去。”

士兵又道：“还有御寒衣物，弟兄们都没有衣服可穿了，天气已经入冬，祁山凉，会顶不住寒冷，有些士兵手脚都冻裂了。”

李芙点头：“这你放心，户部和兵部都已经在筹备了，你们再等几日，目前还少一万四千件袄子还没有缝好，一缝好就送过去。”

“另外狼威将军手下还有两千匈奴军，我们自己人好说，就怕匈奴人等不得。”士兵表情为难：“方才小的往兵部跑了一趟，唐大人说要明日早朝才能提这件事，小的出来前，狼威将军说若兵部不能解决这事，就只能来政事堂找您……”

李芙知道韩战既然已经到了派人回来催粮和冬衣，定是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她沉吟片刻后转身对范顺道：“顺子，你带这位兄弟上咱们山庄，让小舅爷留下够咱们过冬的粮食，其他的全部送到前线去；还有找朱老，前些日子我让庄子里做的金创药、止血药、还有防冻疮的药膏，一并和粮都送到韩战手中。”又对兵部官员道：“这位大人，我写张条子，你带回兵部，让唐子庚手上有多少冬衣都先送过去，陛下问起，说我担全责。”

兵部官员是个年轻人，也是江南士族子弟出身；他听到李芙居然让自己的山庄只留下过冬粮食，剩下的要全部送到前线，整个人都要惊呆！

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的家族里，即使家主想这么做，也一定要和其他长老讨论；可是瞧李芙居然直接就让山庄里的人这样做，这魄力……

官员用力点头，几个人开始行动。

李芙叹了口气，整个人无力地回了卧房；朝廷指望不得，只能自己掏腰包先垫上。

躺在床上，李芙仍是辗转难眠，心脏总是跳得飞快，忐忑不安；心里祈祷乔方能一战告捷，别让这一年来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清晨，过了四更，隔着窗户小蝶又来喊：“大小姐，那士兵又来了。”

李芙迷迷糊糊地，但还是整个人弹起来，穿好衣服出来；那士兵见到李芙，即使风尘仆仆、满脸倦色，但还是单膝跪地给李芙磕头：“小的谨代表弟兄们谢李大人救命之恩。”

李芙摇头，轻声笑道：“起来吧，地上凉，别这样跪着。”

0139 #139 就妳一句话，我听

士兵激动地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恭敬交给李芙：“李大人，这是韩将军给您的家书，方才情急忘了给，请您恕罪。”

李芙接过，让小蝶去给士兵蒸包子和准备一些干粮，让他带着路上吃，此时朱焕也来了，说老师召她过去。

李芙这些日子都宿在政事堂，这里有什么动静，公孙舆那里自然知道；所以朱焕来找她，她一点都不意外。

公孙舆这些日子睡得并不踏实；第一是他身体不好，再来就是心里压着事，虽然他表面不说，觉得有李芙这个高徒可以扛，可他心里却比朝中所有人更急；李芙是知道老师心情的，所以一听老师召唤，她一点都不敢停留。

整个朝中，每个人都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好像只有李芙不急的模样；在公孙舆看来，李芙对乔方和韩战的信心，是接近盲目的；然而公孙舆的眼光看的比她更远更广。若此战没有一个好结果，后续会引发的一系列后果，足以拖垮整个大晋新朝。所以，他这个当老师的，必须在后头给她兜着。

李芙穿好衣服，披上外袍，直接就来到公孙舆的院子，进入他的房间。

公孙舆仍躺在榻上，直问：“有军报？”

韩战的士兵往返两次，这才惊动公孙舆，他不得不召她来问，就担心事情有变。

“老师别担心，就是前线催粮。”李芙上前给老师整了整被子：“又回来是帮韩将军给我家书。”

公孙舆唔了一声，又咳了几下，李芙要上前扶他，公孙舆摆手示意不用，咳了几声后才道：“韩将军告诉妳的军情可能更加详细，妳念给老夫听听。”

李芙就着房中灯光，也不避讳地拆信念道：“芙儿。”

韩战的信里说乔方正在设法布陷阱，此刻已经到了两军决胜负之秋，兄弟们可以省着点吃，可是匈奴军的粮草不能断，否则若因此造成内部不合，得不偿失。

另外蒙拓非常精明，几次交战都不愿意将部队尽数撤入山中，导致他们难以实施突袭。九月初五的时候，崔勇抓到一名鞑靼探子，审问得知，鞑靼可汗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蒙拓此时一定也想速战速决，但他们必须与蒙拓反着来，他愈急我方要愈不急，这样才有机会找出他的破绽。

其次，蒙拓支持的是大王子塔格，而匈奴已经派出使者前往大安城，表达想要支持三王子西耶；所以一旦蒙拓自乱阵脚，韩战和崔勇就会绕过祁山，进行突袭，而乔方趁天干物燥之时，则放火烧山。

“另外，我兄长傅卢已从鞑靼人处知道我还活着。”李芙念到这里，心里一怵。

公孙舆看过来，李芙继续念：“兄长已经知道我在大晋任职，还替大晋打仗；夜狼族或许会趁机南下，与五胡争夺中原。若夜狼族入关，可能……生变。”

李芙担忧地看着公孙舆，如果夜狼人也来分一杯羹，那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公孙舆脸色却十分平静，点头：“继续念。”

“若一切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我只能……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