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芙突然鼻子一酸，他怎么会觉得自己希望他回去？他不知道自己早就离不开他吗？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喜欢得每次想到他心脏就会疼吗？不知道自己这七个月守着京城，不怕被鞑靼兵给杀死，就怕此生再也见不到他吗？他怎么会觉得自己希望他回去？

可她的良知她的教育都告诉自己，不能以爱之名去捆绑对方，她不能驯一条狼成为狗，因为变成狗的韩战迟早有一天会不爱她。

她无法忍受不爱她的韩战。

李芙越过韩战走到他前面，背对他：“你想回家去就回去，韩战，我想告诉你，如果我不是大晋的官，没看见方才帐里的荒淫羞辱，你去哪，我李芙就跟到哪；可我现在不能走，大晋的仇，我得报，不能不管。”

“嗯。”

李芙眼泪掉了下来，她觉得韩战要离开他了，她迈开步伐，掀帘进帐，韩战跟了进来，突然道：

“当年我大哥想杀掉我。”

李芙顿住，转过身来。

韩战上前一步，用粗砺的大拇指揩去她脸上的泪水。

“我十四岁的时候，他布下一个陷阱，让我到孟河，碰上了你们汉人。”

李芙从方才他和蒙拓的对话猜到了一些：“所以你就被抓到了京城，进了教坊。”李芙不知道韩战为什么要说这些。

“三年前妳在白玉城放了我，记得吗？”见李芙点头，韩战继续道：“妳放了我，我确实可以杀回夜狼部落，召集我的族人，与我大哥傅卢巴猛决一生死，可我没有。”

李芙心脏猛烈跳了一下，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韩战。

“因为我心里的雪狼神告诉我，跟着妳……我只想跟着妳……”

“韩……”李芙又哭了。

“妳问我想不想回夜狼，夺回自己的一切，坦白说我不知道；可是我很清楚我不想和妳分开。去年腊月二十九我进京找不到妳，见到宅邸被烧，以为妳死了，妳不知道我有多疯狂！我见一个鞑子杀一个，最后甚至烧了一个鞑靼兵营；要不是听到消息妳可能被蒙拓抓了，我可能最后会杀了自己！那时候，我没想起要回夜狼，一次都没有。”

韩战提到那一刻，表情狰狞，身体也不自觉颤抖，似乎想到那一刻他仍心有余悸；李芙泪流满面，直扑进韩战的怀里。

他们相互拥抱，并且缠绵拥吻，这一刻李芙的灵魂回到了躯壳，悬而未落的心也终于安放到了实处。

许久两人才分开，李芙捧着他的脸：“我知道你为什么此刻会犹豫，就像我为什么非留下来不可。”她看着他，眸光盈盈：“韩战，你若想走，放心走，等我做完我该做的事，我去找你──”

韩战正要说什么，突然又定住，转身看向帐外，外头传来一名鞑靼兵的声音，等他说完，韩战皱眉，然后一名女子掀帘进来，跪在地上。

竟是苏袤的妻子齐氏。

李芙马上明白，他们是送齐氏来陪夜的。

韩战本来想把她赶走，但立刻被李芙拦了下来，说她是苏袤的妻子；于是韩战把鞑子兵打发走，李芙就去扶齐氏起来：“嫂子不要怕，他们走了。”

齐氏衣着暴露，李芙立刻把方才脱下的毛氅盖在她身上；齐氏整个人瑟瑟发抖，眼睛泛红，李芙才发现她手上一直攥着一根簪子。

李芙给她倒了一碗羊奶：“先喝点，暖暖身子。”

齐氏喝了两口羊奶，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

李芙问：“其他人……”

“其他人──”齐氏又整个人颤抖起来：“吕盈盈活不过今晚了。”

0094 #094 我们夜狼没有爱人这个说法，可是我很喜欢

齐氏身体不住颤抖，李芙忙搂住她，喊了她一声。

齐氏惧怕地看向韩战，又看看李芙：“他……”

“他叫韩战，是……是我的爱人，信得过，妳别怕。”

“爱人……”

齐氏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但不难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一脸震惊地看着两人；然后紧紧握住李芙的手：“子茵，我知道我以前不待见妳，是我不好，可现在只有妳可以帮我、帮我们了！”

李芙知道齐氏说的意思，吕盈盈想刺杀蒙拓，她安抚齐氏：“我会想办法，妳回去告诉锦姐姐、七公主，让大家都别慌张。”

“不。”齐氏摇头，她的嘴唇干裂，甚至有被啮咬的痕迹：“我明白妳其实也自身难保，我不奢望妳能救我们出去，国难当前，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只会成为你们的累赘，我们有我们可以做的事！”她瞪大眼睛盯着李芙：“妳不同，子茵，帮我救妳哥！救经霜！”齐氏说完起身，就朝李芙下跪磕头，李芙剎那间就愣住了。

“大嫂快起来！”

“你们几个玩得好的现在只有妳是安全的，经霜、子庚、段绅他们都被关着，对了，还有一个女官叫傅婉，她很厉害，可以的话，妳一并把她救出去，你们是未来复国的希望！”

李芙一直点头，可眼泪又流了出来：“我知道，大嫂，妳们、妳们也要坚持下去，高灿已经逃出去了，大晋是有机会的。”

齐氏笑得惨然：“子茵，妳不明白……只有经霜他们几个回去了，南边才会起兵，才会想办法复国。”她眼神此刻无比清明：“高灿在南边登基，若偏安于一隅，复国就没有希望了。”她握着李芙的手：“我能为你们做的，只有让你们记住这件事──”

李芙大惊：“大嫂！”

齐氏声音渐渐平静：“子茵，妳知道经霜的脾气，我与他虽琴瑟不合，但却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死在大安，还是如此屈辱的死去，这口气他必定吞不下，吞不下就会打回来报仇，绝不会当一个苟且偷生的软骨头！”

李芙一直流眼泪：“不，大嫂，妳听我说──”

齐氏将攥着的簪子交给李芙，又自嘲道：“其实我挺羡慕妳，我爱慕苏经霜，就盼着嫁给他；但他心里有个妳，身边还有解语花吕盈盈，我只是他走在朝堂路上的一笔交易，但我不后悔。”

她对李芙笑：“有机会的话，帮我把簪子交给他。”又拿出一只玉蝴蝶：“这个给五殿下，是七公主给他的，让他记得回来，亲手给他的妹妹报仇。”

齐氏刚说完，就听到外头一阵骚动，齐氏神情悲壮，想冲出去，却被韩战一记手刀砍向后颈，晕了过去。

韩战想出去看看，被李芙拦住：“别，会有人来，你出去反而会有嫌疑。”

果然不到片刻，就有士兵匆匆来到帐外，对帐内说了几句话，韩战假装一边整装、一边走出去，好整以暇问：“这里无事，发生了什么？”

鞑子兵道：“那些女人居然敢刺杀将军和将领们，不过大将军很安全！”

“带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