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叡也一起来过这里吧？

看著朵莉故作轻快的脚步，申昊宇又硬生生地吞回差点脱口而出的疑问。

爬上堤防并肩坐著，迎面而来的咸味空气令人下意识地想避开所有温度，但此刻的申昊宇却任她慢慢靠近自己的身侧。「老师，我跟你说。」

「虽然20岁已经是大人，可以抽烟、可以打炮，也得对自己的所有选择负起责任，」朵莉侧著头倚上他的肩，隐约听见节奏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加速了点。

「但有时候我好希望，自己还是个做错事能被原谅的小孩子。」

分手后在交友软体上意外遇见叡生活圈里的人，她本来应该避嫌的，但既然都配对成功了，不正表示申昊宇也想和自己有所联系吗？

抱持著这样的想法迅速开启了对话，朵莉一向不会对邀约他人有所避讳。毕竟会遇到，表示大家的目的都差不多吧。

朵莉：老师下礼拜就要出国了

朵莉：趁机会多见几个朋友是基本吧

而且……

「哦……我跟你说，像我那个老师、那个申哥啊，就有在交友软体上约过。虽然男生本来就这样啦，但如果是女生……」

「我不知道，但如果、我说如果哦，如果我知道你约过炮的话，我会觉得你很不自爱，根本不会想跟你在一起。」

在按下传送键前，恶趣味的想法猝不及防在脑中一闪啊，如果知道自己恶心至极的前女友和最欣赏的老师上了床，叡会怎么想呢？会崩溃吗？会更变本加厉地死缠烂打吗？还是会从此痛恨自己肮脏的前任，甚至厌恶最崇拜的申昊宇呢？

反正再怎么温柔体贴，只要她稍微主动点、言语间带著露骨的暗示、使人心痒的一次轻吻资深的舞蹈老师有什么了不起？正因为是卑鄙的报复手段，老师不过是虚幻的头衔，只配当她利用的免洗筷。

S：但我们是朋友吗？

仅有两面之缘的她总给申昊宇一种若即若离的错觉，包括只在夜里回复的讯息、不主动追问心事的体贴，都像隔了一层薄纱，疏离的让他鼻酸。但这几天他总无意识翻阅与朵莉有关的记忆，不时就点进她的社群页面端详他不该留恋，却好像被牢牢地制约了。

「老师，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说真的要不是我爱她，不然只会觉得她很恶而已。」

浑沌中仿佛听到叡不以为然的说著。可你不也还是想他吗？像他口袋里那包甜美又苦涩、让人上瘾的蜜桃凉烟，一定比最浓厚的那种香烟好过一百倍吧。

「对，可是……」申昊宇在几秒钟内迅速思索了几种婉转的说法，最后还是照著原本想说的开口：「我其实不觉得你像他们说的那么坏……」

脏、炮王，让人不敢相信。他不知道朵莉到底做了些什么，但从起初的炫耀，到后来大肆张扬前任的不良事迹，都说明著叡似乎把保护这个动词实践得淋漓尽致。那天他确实对那家伙的言论感到惊诧，但偏偏自己又没有发言的立场，光是此刻坐在朵莉身旁都使他愧疚即使朵莉此刻就坐在他身边，但他甚至连她的本名都不确定就连安慰的话语都显得既薄弱又讽刺。

啊，没有好好理解对方就轻率地邀约似乎是场错误。他还真以为自己的出现可以带给朵莉什么宽慰吗？开什么玩笑。

申昊宇不小心把行事历安排得太紧凑了，只能用仅存的时间把行李一一分类装箱，但剩下的混乱思绪却怎么都打包不完，搁在角落不知道怎么办。

「可是，」她刚被烟草洗礼的嗓音再次划破沉默，「如果一个女生被谣言中伤以后，她不但没有解释，反而接受这个事实、干脆让这个谣言成真……你还会觉得她不恶心吗？」

明明爱上只觊觎自己身体的人，并不是朵莉的错吧。她和所有人一样，只是想和喜欢的人更靠近而已，但过去受的伤却在日后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破坏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

「就算爱她的人会因为这些谣言而生气难过，那女生却还想利用那个人的朋友伤害他，最好让那个爱她的人很伤心」

但就因为他和他的朋友觉得这是错的，所以来自叡的那些侮辱和死缠烂打都是情有可原那我呢？凭什么我得因为他人的辜负而负罪，又是谁来原谅我？

申昊宇和她手中的烟都点燃了，两朵白烟在半空汇合，而朵莉的声音却如缺氧的梦境般沉重。

「老师，在知道我只是抱著这种目的和你聊天以后，」

「你还会这样想吗？」

堤岸上的晚风又不合时宜的抚过脸颊，当他们靠近的时候，申昊宇并没有睁眼，却在烟草的气味里尝到一丝突兀的咸。

「不会，我相信你。」申昊宇说。

第5Ash 余烬

拖著大行李箱走出机场，申昊宇打开手机、最后一次点进那个交友软体的介面，只见置顶的聊天室照片只呈一片空白，他点进去才发现朵莉的帐号已经显示删除。但幸亏交友软体还有一个巧妙的设计，为了保留用户的回忆，即使一方离开聊天室，另一端的聊天记录仍然会留下

（已删除的帐号）：对20几岁的人来说 即使再怎么努力装作成熟大人 还是会害怕得不到回报的爱吧。

（已删除的帐号）：但我会想办法更爱我自己一点的

（已删除的帐号）：抱歉 也谢谢你相信我

左滑退出并删除程式，又点进社群软体以后，申昊宇毫不意外发现自己的追踪数也少了一位还真的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啊……而且他现在还是不知道朵莉的真名。

申昊宇站在原地，莫名地有点想笑。

※

「……首次担任第十五届全国大学生街舞赛的评审，让我们欢迎朵、莉、老、师！」

主持人话音刚落，台下以年轻大学生为主的选手们无不激动的欢呼喝采起来。

「老师」

「朵莉我爱你！」

「啊啊啊朵莉好正加油」

身穿深蓝色贴身背心的舞者独自走上舞台，面对观众们扬起一抹甜美的微笑、亲切地朝台下挥手。这是全国大学生街舞赛的最后一个赛程，依照街舞battle的流程，在四强赛结束后，通常会让评审们各自solo表演，并进行最后的冠亚军赛，往往会将气氛炒到最高潮。

「妈呀老师超正！我的天」申昊宇身旁的学生也双眼发光，叽叽喳喳的讨论著。

「申老师，我们等一下可以去跟朵莉老师拍照吗？」

「还有我！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