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父亲定下的婚约,叔父自然不会说什么, 只说不能与林家结仇。”陆郁温声道:“前几日, 我将江南盐运使的职位给了林家人, 林尚书等人便一同来到陆家,将婚约顺势退了, 叔父在官场多年, 处理得甚是妥当, 林陆两家如今也甚是和气昨日我对叔父说八月便择期迎娶你,他便也说不出反对。”

望着眼前唇角含笑,眸光坚定望向自己的如竹少年,绫枝恨不得立刻扑向他怀中。

这几句话云淡风轻,可绫枝知晓,背后定然是一场场的博弈筹谋。

郁哥哥总是如此,从张平到林家,许多她认为不可逾越的大山,他却轻巧的处理妥当。

绫枝此刻只觉庆幸,如此少年却和她心心相印,鸳盟早结。

“叔父若是同意,那我们的婚事便不会有闪失了,对吗?”

“我们的婚事不会有闪失,也不需得到叔父同意。”陆郁轻声道:“但需得到他们的祝福,枝枝,母亲和叔父是我最在意的亲人,成亲是吉事,我不愿因婚事引得家人不悦,叔父那边我已处理妥当,可母亲这里的心结,只得由你亲自去解。”

母亲对绫枝的家世门第有偏见,执意悔恨,陆郁能体谅母亲用心之苦。

绫枝多年飘零,二人心心相印,他也能体谅她用情之深。

陆郁并不愿委屈谁,他只是单纯认为,母亲如今病弱,绫枝侍疾,是给她们二人的一个机会。

绫枝不再说话,只沉吟着,但陆郁知晓,她定然是被说动了心。

“再说有郎中侍女在,你也不必劳苦,和母亲说说话,倒杯茶。”陆郁凝望着绫枝发髻上的玉蜻蜓,轻声道:“枝枝,就算是为了我,也为了我们的以后。”

绫枝打消了顾虑,斟酌半晌道:“郁哥哥,我听从你的意思,毕竟陆夫人和我母亲有旧交,我去侍奉几日,也未尝不可,但陆府众人那里,还要你去处理妥当。”

“这是自然。”陆郁闻言,翘起唇角道:“枝枝,你在东宫这几日,殿下也尽了地主之谊,随我一同谢恩后,咱们便一同离开。”

不远处的树林阴翳处,一个高大男子的身影沉沉静立,周身散发着让人不敢接近的戾气。

太子神色不妙,侍立在一旁的金吾卫忙垂眸耷眼道:“殿下,要不要……”

“让她去。”李御语气纵容,有几分望着到手猎物挣扎的不紧不慢:“对小姑娘,可不能操之过急。”

他唇角含笑,却抬手将面前遮挡住二人身影的树枝狠狠折断,锐利的眸光冷冷笼罩在远处二人身上,戾气不言而喻。

陆郁携绫枝前来谢恩,倒是一派真情实感:“此番谢过殿下,也多谢苏姑娘款待枝枝,枝枝在东宫这几日叨扰了,臣已将陆府安顿好,这就带她辞行,日后有了空闲,我们几人再一起推牌九。”

李御噙着淡笑,让人看不出真实情绪:“如此也好,江姑娘是你陆府贵客,东宫这几日也未尝怠慢,日后有了空闲,还能再来和苏朝朝叙旧。”

两人谢了恩便要离开,却听得外头有女子哭泣求饶之音,绫枝抬眸一看,却发现是这几日侍奉自己的女子,这二人和绫枝一对视,登时哭道:“姑娘,姑娘救我们一命啊……”

绫枝慌忙看向李御:“殿下,这……”

李御还未开口,一旁笑呵呵的大太监便道:“姑娘,这是东宫的规矩,这两个宫人是专门侍奉姑娘的,姑娘既然不要她们了,二人便是无用之人,东宫不养无用之人,自然要打发去掖庭了。”

绫枝一时无言以对,偌大的东宫,养两个小小的宫人又何妨?何至于赶去冷宫,那般生不如死的地方,这两个无罪的宫人还不知要受多少磋磨。

绫枝想也不想便急道:“谁说我不要的,我带走她们二人便是。”

那大太监看向李御,李御抬抬手,那大太监便道:“既然江姑娘发了话,就放了她们二人吧。”

那二人对着绫枝,自是千恩万谢。

李御忽然温声道:“对了江姑娘,听说令弟来年便要春闱了?”

绫枝回头,端坐在高位上的少年太子,他面带微笑,倒甚是坦然,想起这几日太子对她的悉心照顾,绫枝心头又是一暖,忙笑道:“回禀殿下,家弟是要赶春闱,如今正在家中备考,若有幸高中,便能为殿下效力了。”

小姑娘眼底泛起璀璨的光,满是希冀和期待。

将如此光芒一点点打碎的过程,定然甚是有趣。

李御颔首微笑:“那孤便等令弟高中那一日。”

李御淡淡望着二人成双成对远去的背影,漠然移开眼眸。

“殿下……”那金吾卫看太子罢手,一时难以置信,忐忑道:“林家已经退婚,这江姑娘又随陆公子一同去了陆府,这……”

“你真以为林家退婚,心中不恨?”李御淡淡道:“势不如人,又因陆郁给的甜头足够,隐忍不发罢了。”

李御回忆起江南那位频频找他询问学业的少年,淡淡一笑:“你去江南,再办一件事。”

上次这位主子下令把陆夫人的船打翻,金吾卫心中一抖,也不知这次主子又要吩咐他干何事。

*

绫枝收拾了行囊,随着陆郁一同进了陆府,叔父并未接见她,叔母却甚是殷勤的在正房中招待了绫枝,直夸绫枝美貌,一看便是江南养出的灵秀女子云云,还特特让绫枝住在离陆郁陆母都近的院子里,绫枝心里装着陆母,第二日便随陆郁一同前去。

她再次去看陆母,心里还是忐忑的,正思量间,手却被一双温热的大掌握住,侧眸看去,陆郁眼眸含笑凝望她,两人对视,绫枝也心安了几分。

绫枝又何尝不知,陆郁向来不负身旁人。

陆母屋内帘幕低垂,只能隐隐听到几声低咳传来,有两个侍女正忙着在帘外侍奉,看到二人前来,忙福身请安。

“不是说让你们也去歇息吗?陆府不缺下人,”陆郁看了一眼二人道:“当时落水的又不是只有母亲一人,你们虽然年轻,也是着实受惊受冷的,不好生将养怎么成?”

他语气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那两个侍女对视一眼,诺诺的谢过陆郁,便走了出去。

绫枝在旁不由暗中想,郁哥哥向来如此,锋芒都对准外人,却向来对自己人体贴入微,不论是亲人还是侍女。

陆郁站到床帘前,轻声道:“母亲,儿子给您请安来了,昨儿送的吃食,您丝毫未动,长久以往,身子怎么受得住?”

帘内似乎顿了顿,却未曾听到开口说什么。

绫枝想了想陆郁所说的话,主动走上前去道:“陆夫人,这山楂三鲜粥最是开胃滋养,您尝几口,也别饿坏了身子。”

划一声,帘子被骤然拉开,陆母冷冷望向儿子:“你还把她叫来?是嫌我活得长了,是吗?!”

母亲如此声色俱厉,陆郁跪地道:“母亲如此说,儿子无地自容了,绫枝之母和您是故交,她担心您的伤势,过来照料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