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冷淡的望了她一眼,瞬间收回目光。
仿佛半分精力和问询都不愿施舍给她。
*
自从去见了陆母,绫枝便和前几日的状态不同了,前几日正是少女情开,眉梢眼角都洋溢甜意,如今却常常独自一人站在石阶上,望着正值夏日的庭前荷塘,一立便是一日。
“姑娘。”清露轻声劝道:“您在这儿站了小半天了,池子畔蚊虫多,回屋歇着吧。”
绫枝回过头,瞧见是她,倒恍惚了一瞬,强笑道:“不要紧,屋子里太闷了,我站在这儿也透透气,你退下吧,不必扰我。”
清露知道姑娘心里有苦,她顿了顿,却还是未曾再劝。
清露一离开,池畔边只剩绫枝一人,她低垂着眼望着荷叶上的蜻蜓,露出似有若无的疏离笑意。
要去京城了,本以为繁华如簇的前路,如今却觉得满是不安。
那头的婚约好不好退?那林大人又会不会恼羞成怒?郁哥哥在陆府是个什么境遇,叔父又会不会轻易放手……
一桩桩一件件,倒让人越想越灰心彷徨。
是不是我江绫枝太不知足了?
有时,绫枝脑海里会掠过这个念头。
毕竟,郁哥哥还是很坚定的,甚至不惜为了她,和陆母分头回京。
可她心里就是如同坠了重石般无法轻松。
陆郁让她相信他,但绫枝想不出陆伯母会接受自己的理由。
应该这一世都不会接受吧。
这也是人之常情,自家的儿子的前途远大,十年前的罪臣孤女却跳出来,揪着婚约毫无自知之明的上蹿下跳。
在京城那些人眼里,自己……想必就是个不自量力的小丑吧。
绫枝对着荷池,扯出一个略显凄凉的笑,覆着薄薄泪光的眼眸望着远处天际,倔强的不让泪滑落。
她这些年,倒是经常会想念陆伯母的。
可也许在陆伯母心里,倒是巴不得她早就死去。
也许她很早之前,就随母亲一同去了,倒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郁哥哥并不是非他不可,他定然会心痛落泪的,但落完泪,还是会和林家的姑娘成亲,陆伯母更是不必说,还有……还有太子……
想起太子那冷潭般深不见底的黑眸,绫枝不由得微微一抖。
若是她当初就死了,她也不会和太子有那般可笑的牵扯,若是旁人也许会恨自己,也多亏那人是太子,虽说周遭总弥漫着威严,但想来是上位者的缘故,他对待自己还是那般言笑晏晏,一路上对她也是有分寸的照拂着,俨然将她当成了肱骨之臣的娘子郁哥哥选的君主,品性自然也是一等一的。
绫枝心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温暖和生机。
还有……弟弟的信……
她竟还有一个亲人。
那路的尽头,就不再是空无一人。
想起弟弟这几日给她寄来的信,绫枝忍俊不禁的摇摇头。
阿诺已开始展望做官后要带自己去何处安家了。
阿诺还是性子太骄傲自负,从不知天外有人。
可她又爱极了弟弟未经磋磨的样子。
弟弟能一生顺遂无忧,她便无所求了……
脑海的念头一个接一个的闪过,忽听耳畔响起一声笑语:“江姑娘?”
绫枝回头,却吓了一跳,来人竟是个高大男子,也不知是怎么就进了自己的内院。
绫枝定定心神:“你……你是何人?”
“姑娘莫怕。”那男子拱手请了个安,笑道:“姑娘可唤我阿常,我是殿下身边的金吾卫,殿下知道姑娘烦扰,特意让我给姑娘捎带一句话。”
绫枝一怔:“殿下?知我烦扰?”
“对,就是殿下吩咐属下来的。”那人言简意赅道:“姑娘虽好,但以姑娘的身份入京,定然诸多不便,殿下是想着不若给姑娘抬抬身份,如今殿下亲信里有个叫周度的,已是郡王,正想认个妹子姑娘若有意,最低也是以县主的身份入京了。”
“县主?”
绫枝震惊的如同听到什么怪谈般,毕竟郡王,县主,在她从前的认知里,都是天边的人物,哪儿能这般随意的一句话说给就给但转念一想,那人是太子,还不就是一番话的事儿吗?
那股诡异的掌控感又袭上心头,他那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下意识的就想拒绝:“不,不必了,多谢殿下好意……”
“姑娘不必急着拒绝。”那人还是笑吟吟的:“殿下也是好意要知道陆大人可是殿下身边一等一的人物,他有心事,殿下自然要出手帮他办妥,姑娘若情愿,你和陆大人的婚事,也能更顺利不是?”
绫枝后背一阵阵发冷。
他果然还是在默默俯瞰她。
她的一切,想必他都尽收眼底。
知晓她的困境,也知晓她的软肋。
绫枝动了动唇,却无力讲出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