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枝在嘉兴街上的小铺上试了试成衣,店家觉得这小姑娘甚是娇俏,还特意给她梳了两个圆呼呼的发髻,看上去倒比平日里可爱娇小几分。

陆郁含笑望着,眸光温柔。

“客官,”那做成衣的掌柜一看这情态,便知是少年夫妻无疑,笑道:“你家娘子身姿清雅和你甚是相配,但长得却娇美,皮肉又生得白,娇俏点的衣裳,也适合她穿。”

绫枝脸一红,刚想出言澄清,那厢陆郁已含笑开口道:“您所言甚是,将这几件都包起来吧。”

绫枝胸口怦然狂跳,一时低着头,脸颊红如榴火。

也不知郁哥哥嘴里的所言甚是,是指人家前一句说的你家娘子,还是后一句适合衣裳。

正胡思乱想琢磨着,陆郁含笑调侃的语气再次响起:“为夫给你买的衣裳,还不亲自拿好?”

少年眉眼清冷,竹香浅浅掠来,看着眼前递过来的衣衫,绫枝蹭一下红了耳根,理都不理陆郁羞愤逃离,只听得身后响起掌柜善意的笑声。

“以后别乱说话。”绫枝面红耳赤:“你从前不是轻薄的人。”

陆郁一瞬不错的望着她,低笑一声:“看来纵使是青梅竹马,枝枝也并不完全了解我。”

绫枝闻言要去捶他,却被陆郁捉住了手腕:“我喜欢看你穿我们一起选的衣裳。”

陆郁目光深深望向绫枝侧脸,语气暗哑:“以后到了京城,枝枝便可每日穿与我看了。”

二人并肩往前走,一家铺子廊下围着不少人,仔细一看,竟是一家翡翠铺子。

这些人议论的,并非是店中的翡翠,而是架子上古朴的石头,这些或深或浅,或灰或红的石头陈列在多宝阁上,大小不一。

“客官可是要赌石?”看陆郁凝目,那掌柜忙笑吟吟道:“这可是刚从云南进的货,据说里面有几块应是上好的水色碧翡翠。”

绫枝侧头道:“只有几块石头有吗?它们可是一个价?”

“是啊,全看运气,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那掌柜嘿了一声:“世间事不皆是如此吗?有时候不赌一把,你都不知能开出多大的彩头。”

“客官可有什么心事,若开出好彩头,心事也定然可成……”

陆郁垂下眼静静看着那架上的石头,淡淡一笑道:“掌柜,我选一个枝枝,你想要哪个?”

绫枝端详了一番:“我选第二层架子,郁哥哥,你再来选一个吧。”

”那我选灰色的那块。”

那石头看起来甚是平平无奇,上头布满暗暗的红纹。

望着那即将要被割开的原石,绫枝轻轻呼出一口气,心中忽然暗暗想,若是郁哥哥挑的这块石料能开出成色好的翡翠,那他们到京后,定会一切顺利无虞。

这念头刚掠过脑海,掌心便是一紧。

侧眸看去,陆郁清俊的眉眼恰望着自己。

对视之际,两人似乎都察觉到了对方的心思和自己相同。

原石切开,第一刀便见了水盈盈的碧色,霎时满室生辉。

那掌柜真心觉得难得,连连道:“客官真是好运气!能赢得如此好玉,定然心想事成。”

陆郁颔首轻笑,愈发光风霁月,若是平常人得了这名贵的玉,掌柜定会觉得人不佩玉,可如今这公子得了,掌柜倒暗暗想,都说气场相合,也许冥冥之中,这好玉也是认主的。

他面上自不会显出什么,只殷勤笑道:“客官,现在要打个首饰或者物件吗?”

因了心想事成之语,且是二人一同选中的,那玉便显得格外珍贵,陆郁摇头道:“不必,将玉给我们便好。”

那玉乍一看,仍是顽石的模样,二人一同抱着,街上人多有回眸,倒想着这对儿年轻男女倒是怪,竟一同捧着石头招摇过市。

也唯有他们二人晓得,那一瞬的光华璀璨。

*

男女婚嫁,过程繁多,其中有一条便是女方插带,即姑娘插带了男方送来的簪子,便算是已明确定下。

陆郁和绫枝早就有了婚约,但他晓得京城的姑娘们极为重视这一步,想着绫枝去了京城,若是和旁人攀谈起,难免会失落。

这玉,不若就打成插定婚事的簪。

陆郁想着那场面,唇角缓缓提起。

可惜他的心情,很快暗淡下来。

青玉慌慌张张跑来道:“公子,今儿我出去的时候,遇到……遇到老夫人了……”

陆郁放下那赌石,略略皱眉:“母亲瞧到你了吗?”

“瞧见了,老夫人还问我,说公子怎么没和我在一处,我扯了个谎说公子去办差了,不在嘉兴,但嘉兴百姓中也有认识公子的人,前几日您来嘉兴的风声也传起来了,老夫人再不问世事,早晚也会晓得。”

面如冠玉的少年神色略微一暗,语速仍是不疾不徐:“嘉兴是个好地方,又是母亲的家,她在此处养身子甚好,你莫要再去打搅她。”

青玉听公子如此说,便晓得公子并未打算去看望老夫人这对于纯孝的公子来说,极为异常,但他也不能多说什么,便诺诺的下去了。

天色缓缓暗了下去,陆郁站在窗畔,眉眼逐渐冷然,整个人从原先的温润,蜕变得如同冷玉般让人望而生畏。

母亲在嘉兴养病,他过嘉兴而不入,自然是极为不妥的。

但他并不后悔如此做毕竟,如今他和绫枝重逢,和母亲见面时,若不提绫枝,对不住多年青梅,若提了绫枝,母亲一时之间……也许急怒攻心,更是对身子不好。

急怒攻心……

这本是一件喜事,可说的时候,他却要再三斟酌。

陆郁沉吟着,提笔写了封给叔父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