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也忒奇怪,不用毛笔,用墨碳做笔,画的人也奇异,是一个头发只到肩膀处的女子。
安国公夫人先去乾清宫偏殿换上了单薄些的衣裙才踏进了乾清宫的内殿,坐在了经常坐的软榻边位置,这个月帝王赏赐了安国公府很多珍贵的物件,想来是秦主子和她相处的还算得当舒心。
一张上好的宣纸被平铺在一块磨了边角的木板上固定好,秦简简一只手抱着这块木板,另一只手拿着碳笔修修改改着画里的女子。
安国公夫人没有打搅秦简简,她安静凝望着作画的秦简简,很平静祥和的姿态,比以往事事无关紧要的样子好上很多。
“好了。”秦简简放下了碳笔,轻声说道,眉眼之间没有了恹色,清丽婉和的像是深宅里的大家闺秀。
秦简简起身从案桌的另一处拿起了一个长方的木框,她的身子当真是孱弱不堪,这样短的路程,她都缓慢的让看着的人心里泛酸,拿到木框后她小心翼翼的将那裁剪好的画放了进去,正正好好的很合适。
安国公夫人将视线迁移到了旁边的小梅身上,眼里有着困惑,拿木框哪要秦主子自个动手?
小梅清楚安国公夫人的疑惑,她回道,“安国公夫人,秦主子不让奴婢们插手。”
秦简简将装好的画翻转了一个头,她抬着清明的杏眸问安国公夫人,“好看吗?”
言语间带着一些小儿般的求夸赞,安国公夫人脸上漾起了笑意正要说好看,可等她看清了画时,那句话就哽了喉咙间。
画纸是用上好的宣纸,恰如白雪般的洁然,可那炭笔又黑的浓厚,两者交加在一块就显得画中的女子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森然,那女子的发堪堪披到肩头,脸上噙着的笑很爽朗,再仔仔细细的观摩,就会发现那女子脸上的轮廓有几分像秦简简。
“秦主子画的是您自已吗?”安国公夫人不确定的问道。
秦简简受不住累的坐回了软榻上,她点了点头,给出了确切的回答,“是的,是我,很像吧,您一眼就认出来了。”
安国公夫人摩挲着手里的杯壁,半垂下眼睫,她想,不像,除了轮廓上了那几分,处处都不像,她转移了话题,“对秦主子来说这画一定很重要。”
“咳咳咳!”秦简简不受控制的咳嗽了起来,她用锦帕捂住了嘴,低垂下头,削瘦的肩膀颤着,一个宫人急忙呈上一盏润喉的茶水,那茶水都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药味。
缓了好一会,秦简简才直起了腰,她还记的安国公夫人先前的话,她回答了,声音带着飘忽的怅然,“是的很重要,就像人死后供奉在灵堂上的牌位一样重要。”
秦简简撑着身子起来,安国公夫人亲自扶着她,她拿着那同牌位一样重要的画框把它放在一个大木箱里,里面已经有了好几幅画了,笑的,不笑的,头发披着的,头发扎成马尾的,还有很多用绢布纸绒做成的菊花束。
这会安国公夫人连声夸赞道,“秦主子,这菊花束做的当真是栩栩如生。”
秦简简眉眼弯起,显然很喜悦,“是吧,我也这么认为的,真的很好看,我自已一个人做的。”
随之她略为苦恼的皱着秀雅的眉,“不过我真的很笨,一束花我要做好久,我真怕赶不上。”
赶不上什么?安国公夫人的心陡然的跳动了起来,像是隐隐的抓到了一些真相,但是又完全不敢接着探寻下去。
安国公夫人看着秦简简将木箱盖上,木箱上刻着一个秦字,似她执拗的在乾清宫里宣告着这个木箱的主权。
“臣妇可以帮秦主子一起做,臣妇对这也有兴趣。”
“不行的,不行的,你不要对它感兴趣,这是我自已事,我得亲自完成。”
秦简简这样说道。
…………
第159章 前世番外(32)
夜里乾清宫内殿燃着近半个月都没有燃着的烛火,龙床上秦简简也没有睡觉,她对着帝王招了招手,小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陛下来帮我选一选。”
帝王一时之间感受到了受宠若惊,雍华隽然的面上带着恍惚,他身子有些僵直的坐到了龙床上, “简简叫我选什么?”
秦简简轻扯帝王的袖日,指着龙床上两幅画框,嗓音柔和,“陛下觉的哪一幅更好,您仔细瞧瞧。”
两幅画框里都是秦简简的自画像,不同的是一个笑的舒朗,一个有些严肃。
秦简简说什么帝王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力应对,他细细的端看着这二幅画像,他喜欢笑的那幅,很喜欢,可他远比秦简简想的更加了解她自已,她也喜欢,而且她不想他选那幅,于是他就回了一个相反的答案,他的手指隔空抚着那幅肃穆的画像,“我喜欢这幅。”
他明白简简不喜欢他碰她的画像,不喜欢他碰那木箱里的任何一个东西。
帝王学会了退让,可是事到如今一切的于事无补,他近日只觉的自已的灵魂都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守着简简的旁边,一半浑噩的游荡在任何一处地方,试图找出再一个机会来。???
“啊,那这幅我就不用它了。”秦简简将严肃的那幅扔给了帝王,然后将帝王‘不喜欢’的那幅放进了木箱子里。
秦简简的精力又用完了,她不在意的望了一眼龙床的方向,真远呀,走不动了,不想走了。
她扶着木箱子缓缓的坐在了地上,将头倚在木箱上,瓷白纤细的手抚摸着那个秦字,一下又一下,然后自然的昏睡了过去。
帝王走到秦简简跟前弯下了腰将秦简简抱回了龙床上,放下了床幔,他的骨头僵硬的吱吱作响,他将烛火灭掉,走出了内殿。
刚走出去他就像是承受不住的跌倒在了地上,泪水滴在了地面上晕染了一片的湿意,他只是掉眼泪,面上阴翳凶狠,他不想要这样的结局,他不想看着秦简简就这样在他眼皮子底下死去。
他也算是个兢兢业业的明君,上天为何就不能对他仁慈些!
对!帝王蓦地抬起头,眼底偏执的让旁人骇然心惊,他仿佛找到了最后一个可以救秦简简命的稻草,去求神佛,他可以像卑微的像一条狗一样拜求他们,怎么都可以!只要简简能活着!???
他爬了起来,丝毫不顾姿仪的往乾清宫外面急速走去,声音带着孤注一掷,“忠福备马,朕要去国寺!”
“是!”忠福在身后应下,他变得更加的苍老了,再找不出一丝的黑发来,他跑不起来,跟不上帝王的步伐,他挥手叫小圈子跟着。
忠福走着走着,不禁在宫道上哭了起来,带着褶子的手盖着他自已的脸,背弓的仿若快要折断了,孽缘!真真切切的孽缘!
秦主子快逝去了,陛下也快疯了,陛下疯了他们这群伺候的奴才也不会有好下场的,谁知道呢,谁能想的到呢,一个曾经微不足道的小宫女能将帝王的命一并攥在手里,陛下自个都想不到会有这一天,不然两年前就不会一步错,步步错了!
…………
赶到国寺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御林军将国寺团团围住,把开门的小僧人吓的浑身一激灵,呆在了原地。
“陛下亲临于此,想必是有所求,陛下和老衲去禅房吧。”最后还是老住持出面将帝王给迎了进来。
老住持好像能未卜先知一般,禅房早就备下了两盏茶水。
帝王没有心情喝茶,更没有心情和老住持打机锋,他直截了当的说道,“朕所求是给一个人续命,拿朕的命移给她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