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颤抖着:“不不不,您可没有抢东西,这条街上都是您的物件,要是您愿意,今天所有的冰糖葫芦都是您的。”
顾客微笑:“我真的不抢东西,我不当山匪了,我是好人,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顾客把所有钱都交给大叔,自己蹦蹦跳跳地吃着冰糖眼珠子,漫步在大街上。
大叔站在原地,吓懵了。
鬣狗更是毛骨悚然。
这男人它认识,就是天甲寨的人。他经常下山抢劫,好像是叫铁头,凶名在外,山下的人全都认得。
这个人改好了?买东西还会给钱了?鬣狗想,也可能是他疯了,被天甲寨赶出来了吧。
耳朵又被田鼠爪子揪住,鬣狗往另一边瞧。
是个大娘的卖布摊子。
“大娘,我只想要一条裙子,红裙子,要是还有小绿鞋的话,也拿来给我看看。”
大娘乐呵呵地搬上来一块布:“诶哟,姑娘,看你皮肤白,正适合这块大红色……”
她抬头。
摊位前站着的居然不是个姑娘,而是一个小伙子,脸上一道疤瘌,正满意地摸着一块最漂亮的红布。
大娘吞了吞口水。脖子梗住,她小心地问:“是您、您要买裙子?”
大疤瘌扬起笑脸:“当然了,你说我皮肤好,适合红色,对不对?我就买这块。”
“啊,可不敢,可不敢,您要什么说一声就好,咱们不敢收钱。”
“大娘,我们不抢钱了。”大疤瘌说。
“对,大娘,我们再也不做坏事了。”另一个男人啃着一串冰糖眼珠子,路过卖布小摊,也笑眯眯地应声。
大娘手里攥着大疤瘌刚给的钱,不知道是该收还是该退回去。她眼前晕乎乎的,似乎看见了自家养的猪飞出猪圈然后炒了四菜一汤给自己吃。
她说:“为……为啥啊?”
山匪们等待这个问题很久了。
街上,每往前两三步,就有一个山匪转头,从街头到街尾,小摊前的客人整齐地停下脚步,回身,目光诡异地重合在一起。
所有山匪的脸上是一模一样的微笑,他们眉目和善,神情柔和,他们望向大娘,回答说:
“因为玲纳。”“因为玲纳。”“因为玲纳”……
一句话同时从很多人嘴里冒出来,声音环绕在大娘的耳边,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却听见那些人齐齐忘情地吟唱。
大疤瘌的声音婉转悠扬,像百灵鸟在歌唱:“祂是孕育生灵的慈母!祂是食戮苦痛的真神!祂是无上荣耀的塑造者,祂是伟大的玲纳!”
声浪一层叠着一层,冲击耳膜。
大娘吓得后退两步,差点把旁边的摊子给掀了。
她身子往后仰倒,脚扎扎实实踢在摊子底下一条斑点大肥狗的身上,但那条狗一声没吭,好像也和她一样懵着。
更令大娘想不到的是,附和声像巨大的蜂鸣,从四面八方喷涌而来,瞬间淹没了她。
从一个人变成一群人,从一群人变成所有人,最后整条街上只剩大娘自己,其他人都快快乐乐地一起吟唱着。
大娘发现这个世界好像都回荡着同一个名字,在耳朵里,在眼睛里,在脑子里,在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里!就连骨头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也在诉说着那个伟大的名字!如果不加入他们的话,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也好像和自己格格不入。
她不知所措,她偷偷地,小声念了一句:“……玲纳?”
没有人在意这种小动静,大家依旧在吟唱自己的虔诚,但大娘心里却一下子开了个大洞,一束无比美妙的光亮照射进来。
神情逐渐放松,大娘顺理成章地念出后面的:
“玲纳!玲纳玲纳!伟大的玲纳……”
不只是天甲寨,还有刘家村、歇脚村,附近大大小小的村落都传扬着玲纳的威名。倘若哪个地方有路过的人去讨口水喝,和村里老汉们聊两句,一定会说到一个名字。
玲纳。
每当谈论起这个名字,人们会心怀崇敬,仰面阖眼,在阳光下虔诚地落泪。
啊!玲纳!
春风吹到的地方,玲纳的名字就会盛开。
天甲寨山下,一个长翅膀的小孩子站在街角,嗦着自己的翅尖。
他的肚皮越来越圆滚,脸上的肉也富余了不少。打个饱嗝之后,他感叹:“哦,这个世界真是美妙啊!”
耳朵动了动,他听见街尾一阵喧嚣正在涌来,神色莫名地复述道:“绝顶山?来迎接神?”
身边没有人,他却自言自语:“真的吗,蛇蛇已经和我说过了?你是说,那一整块地盘都是我的?”
“嘿嘿嘿嘿,这可真是,”他嗦一嗦自己的翅膀尖,啧啧称赞,“太美妙啦!”
绝顶山,来迎接神了!
村巷里,就在犄角旮旯堆放笤帚的竹筐子下面,一颗田鼠的头悄悄探出来。
不多时,小小的鼠头下面又冒出一颗大狗头,叠在一起。
“现在你看清楚了吧,天甲寨完全变样了,那些人根本不是原来的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