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和小宝说话,铁头的目光也始终盯着米子,根本移不开:“可是你看这小子,一开始只能抗动一袋米,现在才过了几天,就能扛着三大袋米走上一圈了。一开始连最轻的刀都扛不起来,现在呢,啧,我从没见过这样的。”
小宝不服气:“只是我今天状态不好,等过两天,赢三个他都不在话下。”
铁头把自己半边肩膀的缺口压下去,怀念往昔,一时有些唏嘘。他说:“抢大仙儿最重要的是什么,知道吗?”
小宝:“知道,不就是把肉献给大仙儿,谁献得多,谁得到的也更多嘛。”
“错喽,”铁头说,“有一个巨大的秘密,没有人告诉你,约莫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小宝才放下自己扛着的东西,用袖子擦一擦汗,专心听铁头讲话。
“只有我才能发现其中的诀窍。你铁头哥我啊,天生力气大,每次都抢别人的肉来献给大仙儿,如果按照肉的重量,那我铁头合该是天甲寨头一名,谁也越不过去!”
“也就是这样,我才能发现这个秘密。”
“我发现,就算我每回都能拿第一,但每回的长进也不算第一。有一回我看见,瘦秃子竟然能搬动我搬不动的东西,你知道为啥不?”
“为啥?”
四个字从铁头嘴里蹦出来:“因为他瘦。”
小宝好像有些明白了。
铁头只凑在小宝的耳边,不叫别人偷听去:“抢大仙儿比的不是谁献出的肉更多,而是谁献出的肉多,留下的肉更少。那个米子啊,比你有优势。”
小宝再望向米子的时候,眼神就变了变。
所谓优势,是说米子浑身的皮肤都被瘢痕牵扯着,他瘦瘦小小,长不高,也很难长大。不像小宝,吃几天好饭,扛几天刀就壮了。
这也能算优势吗?小宝不无悲哀地想,悲哀的人可能是米子,也可能是他。
结束训练之后,铁头肩膀头子隐隐作痛。
明天又将要抢大仙儿了,这次和往常不太一样,他输过一次之后,居然心里没底。
不行,得去婆婆营找点乐子,铁头琢磨。瘦秃子还活着的时候每次都这么干,铁头亲眼见他从萎靡不振变得神清气爽,顶顶有用。
铁头揉着肩膀走进去,刚进门,就看见玲纳坐在头发树旁边,指挥丰收给头发树浇水。
他心里的怨气积压已久,总要找个地方发泄出来。铁头一脚踢上那棵树:
“我们天天打拼都快累死了,你们倒是好吃好喝,还有闲心种树?”
丰收可是听见了,之前他心情好的时候就哄着玲纳说多生孩子多种树。现在他心情不好了,种树就碍了他的眼。
不过玲纳没有生气,反而满脸慈爱:“别着急,孩子,你的名字我已经记下,这棵树早晚会用在你身上。”
“奥,”铁头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但他心里确实没有那么烦躁了,他说,“那就种好一点,我要头一个用!”
玲纳向来是个有求必应的好神,她点头:“我保证让你占头一个,要是敢忘了,就双倍补偿给你,好不好。”
铁头很高兴,虽然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他欢欢乐乐地跑走了,决定明天抢大仙儿一定要拿头一名,然后下令把所有土地都空出来,给玲纳种树!
嘿嘿,她说了,要头一个用在他身上呢!
丰收翻了个白眼:“傻蛋。”
当铁头离开这里的时候,徐秀刚好从铜娘屋里出来。
她扶着门框遥遥喊了声:“丰收,还有玲纳,快过来,我有事跟你们讲。”
二人乖乖跟过去,都瞧出了不对。
徐秀的腿脚好像出了问题,每走一步都必须扶着墙或者门框,不然就难以迈步。
徐秀把圆妞、小苗、丰收和玲纳都叫到床头,自己小心搬动两条腿,才在床上安稳坐下。
她的声音向来有力,可今天却虚浮着,没什么精神:“都别怕,没什么的。就是我染了病,两条腿就快没了,提前跟你们知会一声。以后有什么事就找人帮忙,互相帮衬着,总会好活一点。别一个人硬撑,你们都是好人,好人遇到事情,总会有人帮忙的。”
丰收听说过这种病,好像是叫……
“是脏病,你们离远些,虽然不会过了病气,但总归不吉利。”徐秀说,“现在还没到最后的时候,但天甲寨没人给我们治病,早晚要死,不是什么稀奇事。”
玲纳自己也有个病,她好奇徐秀的是什么样子:“生了这个病,会怎么样啊?”
“会长烂肉,从两条腿开始烂,一直烂到不能动弹,然后人就死了。”
玲纳不明白,她歪着头:“这有什么可怕的?”
她脸上的天真实打实,比丰收更坚定,比圆妞更灵动,总归没有恶意。
从玲纳进天甲寨的第一天,徐秀就知道这人奇怪。
她抚摸着玲纳的脸,心疼道:“你这人,不知道好地方在哪儿就算了,现在连死都不知道怕,以后可咋活啊。”
临终嘱托,每一句都是心疼和不舍。
丰收在床边鼻涕一把泪一把,早就哭花了脸蛋。
可玲纳还是不懂,她甚至跃跃欲试:
“一双腿而已,没了这双,还有下一双。你想要什么样的腿?”
徐秀笑着摇摇头,就当做是哄孩子,她轻轻抚摸着玲纳的头发。
徐秀说:“还要什么腿,下辈子,我可不想再当人喽~”
人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