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格外的轻,原本像老鼠一样尖利的五官莫名其妙变得圆润起来,光洁的脑袋上长出一根根蠕动的头发,那双细小的眼睛里似乎流露出天真的木讷。
好怪,怕不是中邪了。
他经过丰收身旁的时候,带起一阵风。
丰收赶紧捂住鼻子,她从瘦秃子身上闻到一股强烈的臭味,是铜娘屋子里的,那条腐败的血红绸子的味道。
他要倒霉了,丰收确定。
但丰收还是有点转不过弯。不是,谁家好人生病能生在别人身上?
她一转头,想问问怎么回事,竟然看见一副美人落泪图。
“你看看,多可怜呐。”
玲纳瞧了瞧瘦秃子的模样,看见那颗秃头上疯长出来的,铁线一样蠕动的黑发,她心疼得掉了一滴眼泪。
【旧病复发,发作得多厉害。她简直太可怜啦!】
可她盯着瘦秃子渐渐走远的背影,只哭了一小下,泪水就吝啬地收住。
玲纳面上的表情依旧是悲的,却不知什么时候咧开了嘴,露出一口尖尖小牙,她的目光幽深不可窥视,就这么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香,他身上可真香呐】
丰收头皮微微发麻。
仿佛她面前并不是美人眼角划过一滴泪,而是豺狼的尖牙之间流出口水,贪婪地盯着濒死的猎物。
这位恶劣的坏神,又有坏心眼子了。
……
蛇精醒了。
但它留了个心眼,没有马上睁开眼睛。
它的身体陷在一团黏糊糊的东西里,只有脑袋露在空气中。应该是泥,它闻到了潮湿的土腥气,于是把眼睛闭得更紧了些。
居然被人给埋了……真的奇耻大辱,丢死蛇了!
蛇精不禁回想起当初,徐修瑾瞒着绝顶山众人,悄悄找到它的时候。
那个臭人一上来就说:“你怎么还不跑。”
这么没礼貌,但蛇精还是体贴地让他说了下去。
徐修瑾的长袍一路拖尾,和蛇尾巴的模样很像,他昂首道:“你和玲纳本来就不是一路,当初碍于祂的威势不敢逃走。现在祂进了天甲寨,正是你逃跑的好时候。你留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还不跑?”
蛇精觉得无语,它冷冷一笑:“你的意思是说,在祂弱小的时候我巴巴凑上去表忠心,现在祂成神了,我反而要逃得远远的?”
它的尾巴尖点在地面:“在你心里,我是什么很贱的蛇吗?”
徐修瑾就笑了,清秀的皮相绽开一朵芙蓉花,他说:“不是就好。”
“你什么意思?”蛇精听不懂。
“绝顶山修士一直在附近观望,就是想看我们的神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们想看见山匪改好,天甲寨其乐融融,人间一片安宁景象。他们认为,那样就能证明神降临到了天甲寨。
但你知道,我们的神并不会那样做,甚至刚好相反。祂或许会给天甲寨带来最深的灾祸,让所有人看见超脱现实的恐怖一面。”
蛇精一听,这可怎么办。
它主动请缨:“那我能做点啥?”
徐修瑾柔声细语:“很简单,你只需要进入天甲寨,在必要的时候挽回一些事情,尽量让天甲寨看起来和平安定,就好了。”
蛇精脑瓜子一转,总结道:“简单来说,就是要我去收拾烂摊子。”
徐修瑾摇了摇头:“你的作用比想象中大得多,其实我最担心的并不是祂把天甲寨变成一片地狱,神要做什么都好,但我怕祂遇到什么麻烦,暂时出不了天甲寨。”
蛇精当时嗤笑一声。
心想,祂能遇到什么麻烦,祂不把天捅破了就算了。
但现在,蛇精的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
它看见整整齐齐十六条螃蟹腿,在泥水上面来回倒腾,横着爬。
是妖精!不是人类!
原来它不是被人类抓来的,蛇精心里先是一阵舒坦,幸好不是那群恶心的人类,真好……嘶,但好像也不太好。
蛇精毕竟是个妖精,哪个妖精没听说过妖精老祖的名号?它稍微一思索就想起来,这位螃蟹好像是……是横腿儿老祖!
完喽。
这可完了,真遇到麻烦了!它这回算是进了妖精的老巢了,蛇精的尾巴在泥土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那可是妖精老祖,世上数一数二的妖物!全天下只有横腿儿老祖能和绝顶山大长老平分秋色,传说中,无论谁在它面前都会修为消散,法力尽失。
蛇精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果然滞涩,它现在已经失去修为,变成了一条普普通通的大蟒蛇……
天呐,那岂不是任人宰割?
一点力量都提不起来,没有任何力气反抗,这种感觉好像在谁身上体会过,蛇精顺着熟悉的无力感思考。
当初,玲纳生下来的十个饿子,把它整个迷晕过去。而横腿儿老祖的威压,能压制它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