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的阴霾雨天总算放晴。

屋里还是有些闷热,闻昭把桌子搬到了院中,小女孩也在帮忙摆着小板凳。

姜早进厨房端菜。

姜五妮见她进来了,仍在卖力炒着最后一个菜:“枣儿再给我添把火,马上就好了。”

姜早瞅了一眼,在灶台前坐下来,往灶膛里塞着柴火:“哟,今天还炖了肉呢。”

除了自家养的十几只鸡外,姜早也囤了两扇猪肉在冰箱里,因为不多也很少拿出来吃。

姜五妮翻搅着锅,动作忽然凝滞了一下,定定看着她:“嗐,这不是……枣儿,今天的事是姥姥没用,拖你后腿了,我老了,再有下次你就自己跑,听见了没有?”

姜早站起来:“姜五妮……”

姜五妮拉着衣袖借揩额头汗的功夫也顺便拭去了眼角那一点儿湿润。

“好了,吃饭吧。”

今天的晚饭是土豆烧肉、地三鲜和凉拌黄瓜,都是用她们这几天摘回来的菜做的,除了土豆外,饭桌上难得有点新鲜的,还有肉。

几个人大快朵颐,只有小女孩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姜五妮把肉夹到她碗里。

“妮儿吃啊,你不再吃,肉一会都被她们两个抢完了。”

小女孩回过神来,也给她夹了一块肉。

“好,奶奶你也吃。”

闻昭看着她:“在想今天的事吗?”

小女孩咬了一下嘴唇:“如果不是我说那里有草莓种子,大家就不会去,姜姐姐也就不会……”

姜早第一次杀人,不对,杀丧尸的时候,也像她这样,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那些怪物虽然已经称不上人了,但是仍有着人类的特点,穿着人类的衣服,像人一样行走,更何况小女孩手刃的,是自己的父亲,那声“爸”虽然声音很小,但姜早仍是听见了。

闻昭已经从姜五妮那里知晓了来龙去脉,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如果不是你的话,你姜姐姐就危险了。”

姜早却又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爸对你好吗?”

小女孩认真想了想:“他只会叫我去村头的小卖部给他买烟买酒,如果我不去他就会用皮带抽我的头,其他时问我在他眼里就像没有这个人一样。”

姜五妮也住了筷子。

“听村里人说你爸不是脑袋有点问题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爷爷奶奶经常骂他是个傻子,废物,说他什么活都不会干,也不出去工作,整天就知道抽烟喝酒打游戏。”

“我很怕他,他盯着我的目光总是凶巴巴的,有一回我晚上睡觉迷迷糊糊想起夜的时候,看见爸爸在摸我的腿,第二天我跟妈妈说了,从那以后,妈妈就不让我跟他们一起睡了……他……他也经常打妈妈。”

闻昭忍不住出声:“你爷爷奶奶也不管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

她清楚地记得,就在她搬到洗手问外面的小房子里住的那天,爸爸和妈妈就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爸爸拿板凳往妈妈头上招呼,她扑过去阻挡却被沉默的爷爷拉开。

就在爸爸转身进厨房拿刀出来的时候,奶奶才冲了出来,嘴里喊着。

“莫打死咯,莫打死咯,家里没得钱再给你娶第二个媳妇!”

姜早喉咙一阵发紧,看着小女孩尚且懵懂的眼神,看着她枯黄的头发,比同龄人矮小瘦弱的身量,心里有股无名火在不断翻涌着。

小女孩年纪小可能不懂,但在座的几个人都明白,李秀珍是为了保护她,才让她去洗手问睡的,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放过,这畜生活该千刀万剐,尸首分离是他应得的下场。

这家人真真是伥鬼,变成丧尸都是便宜他们了。

“所以他死了我其实并不觉得难过,毕竟他对我和妈妈一直很坏,我只是有点茫然……这样是对的吗?爷爷奶奶一直要我孝顺,对他们和我爸的要求百依百顺……”

“你现在或许听不明白,但你一定要记住,不是有血缘关系就叫做家人的,有爱的才是,凡是长辈强调要你孝顺的,不外乎是想要控制你、胁迫你、规训你、让你成为他们的血包或者工具。”

姜早看着小女孩的眼睛,似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一般,忽然道。

“盼南这个名字不好,你要不要改一个?”

小女孩眼前一亮。

“妈妈也说过这话,但她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不好。”

闻昭和姜早对视了一眼:“盼南的意思是,希望你为家里再带来一个男孩。”

姜早接上:“但你就是你,不必承载其他人的愿望,生下来也不是为了成为谁的姐姐。”

在姜早说这番话的时候,姜五妮也停住了筷子,一直在看着她,似有些动容,但又欲言又止,低下了头,默默给她夹了一块肉。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

“既然这个名字不好,姐姐,你有文化,就帮我起一个吧。”

同样都是大山深处的孩子,姜早看着她的眼睛,小女孩的眼神水汪汪的很清澈,脸颊也稍显稚嫩,肩上却已经背负了太多东西。

也许今日她并不能完全理解她的话含义,但也会在小女孩心底埋下一颗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