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退后两步,眼前又是姜早向她扑过来的画面,当她的发丝轻拂过她的脸颊的瞬间。

她想起很久以前,每一次和她出去徒步时,约在人潮汹涌的火车站见面,她也总是会一蹦一跳地奔向她。

那个时候灾变还没有发生,她的家庭也还没有分崩离析,她的身边有妈妈,有安安,还有她,她曾无数次憧憬过等向家里出柜后,带着姜早一起旅行的画面。

而现在的她却只一心想要她的命。

“为……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不禁还是咬着牙,红着眼眶,咆哮着问出了这句话,抓住了她的胳膊,压住了她的手肘,狠狠用力往下一压,冰镐掉落在地。

骨骼发出一声脆响后。

姜早满面痛苦地跪在了地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被人一脚踹飞了出去,哇地一口喷出了鲜血,地上星星点点地洒下了斑驳的血迹。

她的右手已经耷拉下去,垂在了身侧,久久地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一步步走向她的时候,青山脑海里想起了很多画面。

“你醒了,医生说再下来的晚一点的话,你的脚趾就保不住了,你随身的包我也帮你捡回来了。”

“谢谢你救了我,太好了所有的素材都在。”

“你就是为了拍这个才冒险在山上停留一晚的?”

“对,我是户外博主,这些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可以把这张照片发给我吗?我也是来看日照金山的。”

“好啊,这些都可以发给你。”

姜早的出现犹如在她按部就班,波澜不惊的平静生活里投下了一枚石子。

微微荡起的涟漪就足以让她念念不忘至今。

从尼泊尔回来后,她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她找话题的时候,姜早寄来的相框如期而至。

她也顺理成章地换上了那张日照金山的照片作为头像,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隐秘心思。

姜早说要给她寄装备表示感谢的时候,青山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她想要和自己两清,互不相欠,于是委婉地谢绝了她的好意,并不是出于怎样正义的目的。

青山一边在心底唾弃着自己的无耻,一边又着了魔似地和她约定好了下一次旅行的时间。

可是好景不长,她的心不在焉,终于还是被她那个名义上的老公,安安的生物学父亲所发现,他们大吵了一架。

青山抗争过,怎么没有抗争过。

她的第一次抗争在结婚前。

在遇见姜早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上女生,她的家庭也非常传统。

父亲在体制内工作,妈妈则是教师,早早地为她物色到了心仪的对象,只等着一毕业就顺理成章地迈入婚姻的殿堂。

她当时的工作刚稳定下来,并不愿意这么快就结婚生子,是她的妈妈泪流满面地跟她说着:“你爸爸尿毒症晚期了,家里极需用钱,之前一直瞒着你,是不想你考公分心……”

“青山,家里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也大了,该为家里做点贡献了,不要那么自私,多为爸爸妈妈考虑一下,我们又能陪你到什么时候呢,事业干的再好,女人总归是要嫁人生孩子的,不然以后老了一个人怎么办。”

就这样,她被安排着嫁给了父亲领导的儿子,她并不知道这样的命运对她来说是好是坏,她只是沉默着接受了一切,就像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女人一样,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她时常见到那些被家暴、被打压、被杀害的女性,那个时候的她还有一丝庆幸,至少父母为她选择的人选是可靠的,没有这些陋习,也愿意支持她的工作。

再后来就有了安安。

看着眼前这个香香软软的小家伙,她为她取名为“祝卿安”,决定给她所有未曾拥有,不曾得到的爱,愿她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从那天开始,安安就是她的一切。

她本来就不喜欢那个男人,再加上有了安安后,全身心都扑在了她身上,生活里不是工作就是陪安安,引发了男人的强烈不满,告到了父母那儿。

当初劝着她结婚的父母又如法炮制地劝着她放下工作,回归家庭。

“你现在孩子也有了,家里又有人挣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把工作辞了回家吧。”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我呢?!我的理想呢?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后来曾被她亲手毙掉的上级领导递过来了一份文件。

当年的她时任PRRF部队总指挥官,关于所有针对内部成员的逮捕令都需要经过她手签字下达才能生效,她看着这薄薄几页文件,觉得这个案子还是存疑,于是又去找了领导。

面对她的质疑,领导只是说。

“你现在需要它,如果你想爬的更高的话,就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

她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再次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掉落了一张银行卡。

青山俯身捡了起来。

她想起领导的话,爬的更高的话,就意味着更大的权利,不受任何人掌控的底气,也意味着更多的钱,足可以给安安更好的生活。

人一旦尝试过权利的滋味后,便再难以放下,尽管这份文件签字生效后,会对另一个人的人生造成无法磨灭毁灭性的打击。

但刀落不到自己头上是不知道疼的。

青山脑海里一闪而过了在授勋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的脸,取而代之的是安安的笑颜。

她落笔,缓缓签下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