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与哥哥……
妮亚的声腔里,却是发出了嘲弄般的慨叹。
“只不过他最需要的,恰也是你本身最不可失的。”
他有[愤怒],可你亦有[色/欲]啊。
“无妨。”
她却是低敛了冰镜似苍凉的眉眼,轻轻说道。
“左右我不再会离开魔之山脉,而他却必要入世。”
十丈软红,纷争不断。在这片熬煮着鲜血与苦痛的天地熔炉里,他们那点无意识间便小心而又努力想要积累起来的彼此的羁绊,实在不够看。
潼恩或许不懂很多事,但拉斯却太像她自己。
她在自己身上丝毫无法自觉的苦楚,不知为何,
换位成用她的视角来旁观他,却是纤毫毕现。
她下意识便可想象到,与她短暂相处过、那样的拉斯会背负太多原本不属于他的罪孽与职责,但凡稍微自私一点,妥协一点,都不会沦落至那般难过。
而她独自待在冰封的山脉里,在自苦与麻木的缝隙中想起外面会这样的他……她会心疼他的难过。
比起那种陌生的酸楚,那么她还是更愿意久违的与欲望的心魔作斗争抵抗。
而她此刻的这些想法,到底又是欲望,还是愿望?
……
拉斯浑身是血,半跪在故居的土地上。
当然,他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
冒险家协会发布了对巨魔食人鬼的讨伐令,而奖励是他所持有的魔剑,于是便引得了一群自持高强的冒险者来到他的面前送死。
可他们却不知道,令他们趋之若鹜的宝物,不过是剑魔随手便可得之的东西罢了。
从栖息着传说级魔物的魔之山脉核心地带走出,直到来到靠近人类帝国领土的魔之山脉边缘,曾经哥布林村庄的位址,拉斯的一路都是腥风血雨。
但他明明在这腥风血雨中走的如此轻易,在看到故居还未来得及被时间磨损一二的满目惨剧后,拉斯的喉中却还是难忍发出低哑的嘶吼。
一双只属于妖鬼的、凄亮的棕红眸里,低头时亦尽是恶鬼被逼至穷途末路的凶戾与孤傲。
终于,来到被怒火冲昏理智之前便想去往的终点。
可站在旅途的终点,他却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
为什么是他,要经历这些呢?
说到底,笹岛京也只是活在太平安稳的时代里,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少年而已。还偏偏是那种认真到会计较一切的性子,让他不会将在这个异世界自己所引发的一切,只不过当成一场勇者游戏。
他在这个世界的经历一开始便不顺遂,而后更是经历了可以将一个人的整个人格都彻底摧毁的惨剧。他在炼狱般的异世命运里挣扎,逼迫自己在绝望的间隙努力地呼吸,但每一次呼吸却仿佛都必须要汲取那些或许无辜的生命,所以他每一个心跳也全都被迫鲜血淋漓。
这个世界,真的不曾有片刻善待过他。
在前世,想法是正确的,暴力是罪过。
在今世,想法是罪过,暴力是正确的。
于是他一直只想要回到过去的哥布林的村子。
没有必要思考正确和罪过的地方。
可是,这里也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生存的意义,真的是他能够在这里找寻得到的吗?
他突然有一点……不,他想那个雪色的倩影了。
“你不用怕。”
“我替你杀人,无论魔兽,还是什么。”
原来他生命中的片刻安宁,仿佛都是在偌大魔之山脉最深处那段与雪色灵魅相处的短暂时光里。那样的静谧,甚至从未感受过的那种被庇护的安然,不免会使一直仿若孤魂野鬼的他感到难舍的眷恋。
“不许回头。”
在畏惧踏往可能与从前世界关联的门扉时,她曾悄悄抚上他冰冷的背部,那样清亮的说道。
他觉得她纯洁无垢,坚如磐石。
所以那把链剑,才会叫做“不染”。
可是她也说,只想与他“两不相欠”。于是心灵最深处那一点点所潜藏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发觉的挽留的渴望,终究彻底落空了。
“拉斯,愿天地此后馈赠你。”
潼恩最后对他所说的,便只有这一句。
随后是她轻轻上前,犹如沁入心底的雪一般的吻。他不知道潼恩为什么对他这么做,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是这举动本身所代表的含义那样。
她似乎送予了他什么。
一种看不见的什么。
然后,雪将天空染成了银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