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交,我先是一声叹,如释重负:“他在这里过得不好。”
背井离乡,受人欺凌,九皇子得势时常以捉弄虐待南嘉为乐,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新旧交加,似乎从未痊愈过。
也没有人在意关心这个被邻国抛弃的小质子,没有人关心他过得好不好,这些年是如何长大的,在这寒冷萧寂的冬日里,他甚至都没有一件合身的衣服。
我很高兴能遇见他,在少年水深日子里,他大概也是这样觉得的。
他离开比起伤怀我更多的是替他开心,虽是前路渺茫,也不一定平坦顺利,可总归是跨过了一道坎,十几岁的少年何惧风浪。
片刻,谢槐轻声一笑,讲他拿我没办法。
“江璞宝,我根本就赢不了你。”
不明白他莫名其妙的话,转头看他,谢槐目视前方拍我的脑瓜:“别直勾勾的盯着我。”
“是你将南嘉送走的?”我有些明白了,惊诧不解的问。
谢槐不答,风雪有些大了,他加快了脚步走到我前面,替我挡住一些。
不死心,问他为什么这么做,男人心虚,禁不住我这样一字一句的追问,恼羞成怒的停下来,我险些撞在他的背上。
起初他没说话,我意识到自己失态,语气近乎于责问,正想出声服软,却听他说:“你对他好,我看不惯。”
说罢,回眸看我,四目相对,万语千言。
喉中翻滚,他又没再说什么,继续走在我前面。
怔愣片刻我才如梦初醒般的跟上去,小跑着追上他,和他并肩。
谢槐没有异议,无声的把脚步放慢,大雪纷飞,我与他身影成双,在漫天白色中留下足迹两排。
他有些气恼,始终不肯跟我说话,只是沉默着一次又一次的把脚步放慢。
偷偷看他,他装看不见,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
使坏拉他的衣袍,却没曾想男人眼疾手快,我的手才伸出去就叫他给一把擒住。
怒气汹汹的看我,我竟不知死活的冲着他笑:“不要再生气了。”
继而恼怒,把我的手给塞回袖子里,有人死鸭子嘴硬讲:“我没生气。”
“你说的算。”乖乖把手揣回去,却依旧不知死活:“那你不要绷着脸了,很凶。”
“你想要我怎样?”
我说:“笑一笑。”
“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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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夜前谢家写信来要人,谢逐生在这里也住了有一阵子,按理说早该离开。
在此之前谢槐就和我讲过谢逐生的去留,他说黄毛小子烦人得很,改明个就将他打包送走。
后来一件一件的事压下来,谢槐就把此事忘在了脑后。
再看谢逐生,他适应能力比我好得多,我初来东厂可是夜夜梦魇,寝食难安。
没曾想他在这里住了一阵子,反而胖了几斤,大小伙子也长了身量,前几日我还叫裁缝给他做了新衣。
鞭长莫及,不明真相的人率先等不及,谢家的信写过来,谢槐看完十分桀骜的冷笑,显然气急。
迟迟等不来人,后来又有第二封第三封信写过来,只是谢槐都没有再打开看,随手一扔,在火中焚烧成灰。
谢逐生知道后居然知道跑到谢槐面前质问,这简直是找死,我过去给人拽走,没曾想他说:“你也不要太信了他,东厂里的三档头能是什么好东西!”
想给他一耳光,咬咬牙,忍住了:“小畜生,把嘴闭上!”
“我说实话你不爱听?”我没说错,十几岁的少年果真不畏风浪,善于乘风而行。
当然,十几岁的少年也蠢笨愚钝,能把人气个半死。
抱着双臂,谢槐对此不以为然,比这更恶毒的话他都听过百次千次,这样不痛不痒的两句算不得什么。
他就是恨谢家的傲慢。
谢逐生也说过,他可是东厂的三档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话不假,我也赞同,放眼去看,普天之下似乎只有谢家老小一叶障目,不曾明白。
他不再是多年前任人安置拿捏的无助的少年了,用来换取不值一提的银钱去买渺茫的未来。
现如今他是谢槐,他的身份地位叫他不受人轻易拿捏,无礼对待。
足以让傲慢的人低头弯腰。
上元夜里我们一起出去,他信守承诺,不负我的满腹期待。
走之前我叫住他,想起种种过往,狼狈的疾驰,不放心的讲:“你带钱了吗?”
沉默,折返回去。
我哭笑不得,他说:“没有这个习惯,从来也没有人要我付过钱。”
“那你怎么买东西?”我问,听他理所当然的讲:“我没有要买的东西。”
这个回答真叫人意外,我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