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头,一把向我扑过来,她叫我三姑娘,夏天的时候我还是江璞宝呢,如今落了几场雪,就人人都叫我三姑娘了。
诶。
真真是世事无常。
恨不得哭断了肝肠,小梦枝的眼泪把我的颈窝都给打湿了,谢天谢地我终于听不见和尚的诵经声了,这小梦枝实在吵闹,一直在我耳旁胡言乱语。
她一边哭一边说,胆子真大,在阉人的底盘还敢说阉人不好,我听的心惊胆战,一边伸手捂她的嘴一边和她不知不觉的睡着。
真是累,短短的一个日夜我比那耕田的老黄牛清闲不了多少,吃又没得吃,睡还睡不好。
外面噔噔噔的始终有人在疾跑,一会谢槐挺不过今天了,一会又看见有人举起刀,砍瓜切菜一样的杀人。
是给谢槐陪葬吗?
来不及想,飞溅的血落在我的脸上,我不过是推开窗偷偷的看一眼而已,没有什么坏心思。
血好热好腥,受不了,我这种贫民百姓根本就受不了。
所以下一秒就吐的昏天黑地,比这院子里的任何一出好戏都热闹。
一开始大家都愣一下,都是在东厂里的当差的,杀过的人比吃过的饭还多,谁也不像我这样没出息,所以一开始众人都被我搞得莫名其妙。
后来才有聪明人站出来说话,叫了几个奴才过来收拾,又不由分说的给我关回房子里了。
我是谢槐的新媳妇,烫手的山芋一样,大门落锁以后就不知道该把我怎么样了,后来支吾片刻,说去请二档头来。
难为严雨时日理万机还要管我这样的小喽啰,他抱着臂,折扇贴着身侧向后横过腰间,不怎么开心,门还没打开呢我就听见他斥责下属的声音了。
骂的挺莫名其妙的,我虽然是谢槐才过门的新媳妇,可归根结底不过蝼蚁而已。
新媳妇哪里娶不来啊,谢槐要是想,他甚至可以天天做新郎,到时候新媳妇堆成山、堆成海,比地上的土还多。
根本就不值得他人高看一眼,在这东厂没有什么比命更贱的了,我甚至都在想,就是有一天我冲撞了院子里的巡逻兵,被人杀了剐了都未必有人能知道。
提起我时又满不在意的耸肩,说管她做什么。
浪费时间。
但严雨时怪他们怠慢了我,别看他平时如沐春风的,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此时他板着脸,语气也不过是些许严肃罢了,可平日里那些跋扈嚣张的番役竟是大气也不敢喘。
我也大气都不敢喘,眨巴着眼睛看他,不知怎地莫名腿软。
拿折扇敲一敲我的脑袋瓜,他说我作为谢槐的媳妇,体面一些是应该的。
不然就是打谢槐的脸。
你站出门问问,这院子里的哪一个敢在谢槐面前这样放肆?
他们连抬头看他都不敢。
话到这里他又笑,和我擦肩时脚步停了下来。
我的衣服松了,男人伸手替我整理领口。
他生的很是秀气,可能是没根儿的缘故,居然有些女相。
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我忍不住后退,看起来像是他揪着我的领口。
察觉出来了,他叫我别怕,我脸上还有血花呢,严雨时伸手替我抹去,同时他也讲:“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事不该做。”
话落,我仍旧木讷的看着他,愣了很久后才恍然大悟,斩钉截铁的说了声知道,只是那时人已经走远了。
站在院子里,我长久的凝望着远方,严雨时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耳旁又传来那些和尚的诵经声。
有人进来传话,生死二字挂在嘴旁,那样的普通,那样的寻常。
我麻木的看过去,红红的喜服与这副场面是格格不入的,可我麻木的神情和这地方又是如此的契合。
似乎我生长在这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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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二少爷,我哭着醒来,这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从前小梦枝还会对我嘘寒问暖,如今她睡意朦胧的只递给我一张帕子。
我道谢,把眼泪擦干,外面火光冲天,沈观南喜静,在东厂很少有这样热闹的夜晚。
推门去看,院子里只有几个寡言的仆人,谢槐的房门大敞,年迈的大夫蹲在廊角煎药。
九死一生,谢槐这次也算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这几日我在屋子里常听见他们谈话,这老大夫嘴巴碎的很,在东厂里算是个异类。
他应该死上八百回才对。
我只是出来看看,没想揽什么差事,可那老大夫拼命的冲我挥手,我装看不见,他就中气十足的喊我小姑娘。
怎么办?
要不…装聋?
我犹豫不决,老大夫又说:“知道你听见了,快点过来,外面什么事这么热闹?”
不情不愿,我挪蹭过去,他果真骂我慢。
老匹夫!求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破旧的蒲扇递到我手上,他说药还得等一会才能好。
外面干嘛呢这么热闹?
我出去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