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快过年了,东厂里没有半点年味,闪着寒光的剑刃铮铮作响,鲜血渗进青灰色的地砖里,无声浸泡着路过此地的每一个人。

经声不断,空中有飘扬飞起的经幡,雪花压下来,短暂的盖住一些痕迹和存在。

他看雪,他又说自己不喜欢这样冷的冬天。

是很久以后了,他才对我讲起这些,零零星星拼凑出他不幸的童年…

又或者是他不够幸运的、十分可悲的上半生。

那时候我摸他颤抖的睫毛,贴着他的耳朵讲话。

起初我只是叫他名字,一声一声的喊着谢槐。

后来又觉得不够,我便凑过去轻啄他的脸颊,我说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有我了。

日后有我在你身边呢。

这时他总是沉默,他从不应我的这些话。

或许会拍拍我的头叫我快睡吧,又或者长叹着,谢槐说我傻瓜。

雪很大,不知何时天空又飘扬起纷飞的雪花,刚扫出来的石板路被盖住,转眼的功夫天地间就又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这样的日子里蒋芦山背着他的药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一同出现的还有他嘴边的咒骂。

雪没过脚踝了,他一步一个脚印的往这边走,远远的和我对视上,恐怕要连我一起骂了。

我说蒋芦山来了,谢槐不以为然,他好奇中午吃什么,平日里他不在意这些,如今他不喜欢那些清汤寡水的营养餐。

他说没味道,嘴里淡。

去问厨房,厨房说了一堆谢槐不爱吃的,搞得我也不好交差。

正好蒋芦山进门,这事暂时先耽搁下来。

老东西嘴巴贱,进屋就去嘲讽谢槐,一边给他诊伤一边说那些掉脑袋的话,听的我胆战心惊,想把谢槐的佩刀藏起来。

谢槐真控制不住他自己,伸手就往蒋芦山的身上招呼,多亏了我离得近,时时刻刻提防着他,不然这时候蒋芦山应该是喝上孟婆汤了。

摁住他不老实的手,我再一次惊叹谢槐居然有紧实精壮肌肉。

我一直以为太监都是瘦瘦弱弱,油头粉面的,他打破了我对太监的一些刻板形象。

我和他都愣了一秒,他目露凶光,显然不满意我的无礼。

开口,第一句话说的是“拿开你的脏手!”

他真的很没有礼貌。

蒋芦山也被我俩给吓了一跳,看我俩的行为举止大概猜出了七七八八,啧啧两声,还是很嘴贱的说:“怎么那么凶啊,人家不远千里的过来,不谢谢我也就算了,怎么还拿拳头招呼人家呢。”

谢大人可真是个白眼狼啊。

小姑娘你看见没,什么叫卸磨杀驴,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劝你也快逃吧,谢大人的刀可不是吃素的啊,指不定你哪一句话没说对,谢大人对你怀恨在心,等他好了第一件事就是砍你。

如此犯贱,谢槐还是打到蒋芦山了,老东西身子都晃了两下,手里的东西东倒西歪的摔了一地。

他哎呀哎呀的乱嚷着,喊着要拿砒霜毒死谢槐!

我可不是好惹的。

太聒噪了,蒋芦山走后谢槐叫我把门关紧一些:“让他以后不必来了。”

“他那么大年纪了,就别和他…”

话没说完,谢槐十分不屑的哼笑一声,他拿余光睨我一眼,阴恻恻的讲:“有机会扒他的狗皮下来给你看。”

“啊!别讲了别讲了,我听不得这些。”

捂住耳朵,我说我听不得这些奇奇怪怪的鬼话,实在是矫情的很,谢槐看我的目光都变得嫌弃了。

他长出一口气,懒洋洋的倚着床,我有时候不太听话,谢槐说等他病好了要调几个懂事的奴才过来伺候。

“那我呢?”我下意识的问,全然忘记现在的处境和身份,还当自己是将军府里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呢。

打量着我,谢槐面色不善,一会后舔了舔槽牙,讲:“想给你卖到倚春楼,也想把你扔进井里填井。”

“你不是说将功抵过了吗?”和他争论,我声音都高了一些,脖子昂起来像只好斗的花孔雀。

“我们当太监的总是言而无信。”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转头看一眼我,被我发现他在憋笑。

搞了半天是在吓唬我,我气急败坏,恨不得冲过去也给谢槐一拳。

也算是和他感同身受了一次,怪不得他刚刚要打蒋芦山,原来是真的忍不住。

他有权有势的,什么也不在乎,但我不行啊,我不可能真的给谢槐一拳,我只能把他不喜欢吃的饭菜端上来。

他一下子就没那么神气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做派也有些装不下去,筷子拿在手里似乎要被捏碎。

平日里冷硬不近人情的样子瞧不见了,在这时候我又一次看见了虎落平阳的无奈。

只吃了一些他就说饱了,我把餐食收走,不敢和他对视。

我怕他发疯,突然抽刀砍了我。

这一年除夕我和二少爷没有见面,也没有人给我做新的袄子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