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庚看她现在还?有精力操心这个问题,摇头?失笑?,不过看着?她精神慢慢恢复,他松了口气,索性顺着?她的话继续答复。
“不,即位的新王已经选定了。是老西番王最?小的儿子,多则的弟弟。”
隋蓬仙忙着?消化他话里偌大的信息量,直到身上被一件厚厚的披风裹住,融融的暖意渐渐消弭困扰她多时的寒冷,她面色渐渐摆脱了病态的苍白,变得红润。
“新王从前娶过妻吗?多大了?长得如何?”想起?寿昌公主耿耿于怀西番王‘爱纳妾’一事,隋蓬仙不免有些忧虑,她的运气该不会那么?差吧?从天而降一个新夫婿,总不能比上一个还?差吧?
听着?她连珠炮似的发问,赵庚动作未停,将她放在一面干净的石头?上,蹲下去?给她换上干净的新靴。她的脚冷得像冰,赵庚刚刚摸到就开始皱眉,不由分说地捉住她想要往后缩的脚,低声道:“坐好,我给你捂一捂。”
隋蓬仙同样低声尖叫:“这儿还?有那么?多人呢!”
她抬起?头?飞快扫了一眼,刚刚替她递来披风的人正是谢揆,他此时站得有些远,大概是因?为怕一身血迹会惹她犯恶心。隋蓬仙又仔细看了一眼,咦,谢揆拼杀得也?太?卖力了些,身上的玄衣几乎都要浸出血的颜色,脸上也?狼狈得紧,看着?像个冷面俏修罗。
她兀自在心里感慨,脚上忽然一痛,她下意识轻叫出声,气恼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赵庚微笑?:“我替你按一按穴位,好让脚没那么?僵。怎么?样,舒服了些吗?”
看着?他一脸真?诚的模样,隋蓬仙哦了一声,随意点了点头?:“还?行吧。”
她视线接着?放远,不远处有几个她认熟了脸的亲兵,其他人应当是四散开来去?搜寻呼延豹他们的踪迹了。
他就不怕他麾下的将士们看到他跪下替她暖脚这一幕吗?
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他温热的掌紧紧裹住她的脚,比十个八个汤婆子一块儿垒起?来还?好用,烘得她浑身都发暖,她娇艳欲滴的脸庞上晕着?淡淡的红,望向他的眼神里分明闪着?欢喜又得意的水光。
赵庚笑?了笑?,没有戳破妻子的小心思,低着?头?替她揉捏着?脚上的穴位,坦然自若地开口:“我照顾我的妻子,有什么?不对?”
如果?不是此时他脸上还?沾染着?纵横的血迹,削弱了那份油然而生的正气凛然,隋蓬仙看着?他从容的眉眼,真?要信他是个正经人了。
隋蓬仙出神地想,不过,老实说,其实他不正经的时候,她也?是很受用的吧?
隋蓬仙察觉到她盯着?他看了太?久,男人眉眼间的笑?意堆叠,融开了霜雪,开出一株在春日里簌簌轻颤的花树。
她有些羞恼地移开视线,又生硬地望了过来:“……我刚刚问你的事,你还?没回答我。”
赵庚仔细回想了下,他那时只想尽快解决那场纷乱,不再给呼延豹借乱生事的机会,至于西番的新王,他晃了一眼,没心情细看。
“长得如何,不知。但新王今年不过二十又一,尚未娶亲。”至于家中?有无内宠,这就不得而知了。
隋蓬仙得了答案,心满意足地哦了一声,想着?反正走之?前会看到,也?就没再继续纠结。
见她渐渐恢复,赵庚替她换上新的靴子,叮嘱她待会儿回去?了要喝姜汤,不能由着?性子不喝。还?有她后脑勺的伤口,虽然没有出血,但他刚刚看了看,鼓起?来一个大包,实在是触目惊心。
隋蓬仙习惯了他在琐事上总有些唠叨,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反应过来:“你不陪我回去?吗?”
赵庚看着?她下意识露出的依恋模样,想要抬手摸一摸她的头?,顾忌着?她的伤口,又收了回去?:“阿嫮放心,我会亲自送你回去?。但我必须亲手抓到呼延豹,杀了他,替你泄愤。”
他的语气十分柔和,但话语间的阴冷肃杀之?气一览无余,显然他已下定决心,绝不会更改。
隋蓬仙看着?他含着?凶悍煞气的神情,眉眼凌厉,语气冷肃,俨然是动了杀心,不知出于何种考量,他先前并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过这类模样。或者?说他在刻意避免她看到他不温和、不容亲近的一面。
看到有人比自己还?生气,隋蓬仙先前还?恨得想把伤她的人砍成臊子拿去?喂狗,这会儿那股逼得她心口发闷的恨意渐渐散了。她也?没有刻意再在赵庚面前添油加醋,她知道,就算她不这么?做,赵庚也?一定会替她报仇。
夫妻二人站在那儿,低低私语的模样让见到这一幕的人都下意识别开眼,不敢多看,但心里又痒痒,忍不住偷偷瞥去?一眼,看到他们刚刚还?杀得像罗刹附体的国?公爷此时低眉顺眼地跪在妻子面前,小心翼翼地替她暖脚,一点儿也?不避讳旁人。
兄弟们还?在这儿看着?呢!
但他们心里一点儿恨铁不成钢的念头?都升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国?公夫人笑?得太?好看了,他们心里也?油然而生一股理所当然之?感,这样娇贵的牡丹花,就应该被哄着?捧着?。
给夫人捂捂脚怎么?了,说不定兄弟们看不到的时候,国?公爷更生猛,直接上嘴舔呢!
亲兵们丰富多彩的内心活动无人得知。
赵庚扶着?她站稳:“我去?交代他们几句,你在这儿等等我。”
隋蓬仙点了点头?,抬眼,看见慢慢朝自己走来的隋成骧。
他脸上用以遮掩疤痕的面具不知何时掉了,神清明秀的脸庞上那个火燎绕后的疤痕分外瞩目,或许是她的视线太?直接,隋成骧往旁边侧了侧身,只肯把自己完好无瑕的半边脸露在她面前。
“……刚刚多谢你。”赵庚告诉她了,如果?没有隋成骧,他们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找到她。
虽然隋蓬仙仍然对什么?所谓双生胎之?间的心神感应嗤之?以鼻。
隋成骧摇了摇头?,他为她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但他看到她和赵庚旁若无人地亲昵微笑?,眼中?全然没有第三个人的身影时,妒意犹如密密麻麻的蚂蚁啃噬着?他急速跳动的心,有些痛。
两人之?间一时静默无言。
隋蓬仙为了避免尴尬,正要转身上马,却?忽然感觉后背微凉,浑身寒毛下意识竖起?,仿佛感知到了某种即将到来的危险。
“阿嫮!”
“阿姐!”
赵庚最?先发现不远山坡上突兀出现的一点冷光,看着?那道裹挟着?雷霆之?力的弩箭带着?呼延豹哈哈响起?的猖狂笑?声急速朝她而去?时,他浑身发凉,下意识朝她扑去?,想要替她挡下这一击。
却?只听到了弩箭穿透血肉发出的声音。
隋蓬仙被人推了一把,重重跌在地上,还?好她身上裹着?的那条厚皮风替她挡了挡,不至于摔得很疼。
她来不及反应,那道不祥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她想起?刚刚那声凄厉的‘阿姐’。
刚刚还?游走着?暖意的身体变得僵硬,甚至连转过头?的动作都做得无比艰难。
谢揆率先提着?剑朝呼延豹冲了过去?,赵庚抬了抬手,此地的几十名卫兵也?跟着?涌上。
他沉默着?上前,扶住她的肩:“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