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1)

李信业气笑了。

“沈娘子饱学鸿儒,应当知道妻为夫纲的教诲?丈夫要听妻子的,某第一次听说。”

何年摆了摆手,否决道,“将军说笑了,你我之间,遵循的不是夫妻之纲,而是君臣之纲,我为君,你为臣,这才是我肯舍命助将军成事的原因...”

“沈娘子...”李信业一时语塞,“从未听过女子称帝称王?沈娘子这是倒反天罡?便是某肯接受,满朝文武怎会同意?”

上次她说‘从龙之功’时,李信业全程只关注着她在舆图上画下的版图,没理会她的惊世骇俗之言,却不曾想她愈发严重了。

“将军在北境生活多年,应当知道百年前的北梁王朝,就是女将普荣槿创立,后来由她的儿子继承皇位。远了不说,萧太后在世时,把持朝政多年,正是效法普荣槿。而二十年前,普荣氏兄妹相争,若非大公主普荣月失败,北梁定会诞下第二位女帝王。”

李信业听到她提及大公主普荣月,别开了目光,眼底都是黯影。

“北梁民风彪悍,女子也骑马打仗,抛头露面,自然和大宁不同。”

何年却不满道,“若是收服北梁,文化习俗自然会相互影响,更何况,我早就厌烦玉京城中这些繁文缛节,规矩束缚,北梁的习俗更合我意!将来也该大力推广!”

李信业挑眉望着她,几乎可以确定,她定然被什么精怪附身了,不过不是九尾狐。

因为她的眼中没有勾人的媚态,反倒全是颐指气使的神色。

倒教他无端想起,初见时,那个爱使唤人的小女娘。

36☆、第36章

◎他真的很狗◎

书房很安静,烛火舔舐着李信业的侧脸,他坐在椅子上,微微后仰,从纠缠的呼吸中抽离出来,安静审视面前的女娘。

女娘弯身站着,视线与他齐平,眸光流星一样鲜活,柔软的身体却海棠树般,斜倚着桌案,笑意附在脸上,光彩如华月升岫,明亮而甜润。

她自信道,“将军不要以为硫磺香燃尽,石蜡已溶解,就什么也查不出来了...”

“硫磺香燃烧的气息,粘附在石蜡上,带着淡淡的黄褐色,大理寺用心查验,就会发现玉像底座或缝隙里,残留星星点点的污迹。只是,道观供奉香火,他们又没见过石蜡,一时想不到这上面,但是...”

“但是什么?”李信业语含威慑。

他双臂搭在扶椅边上,那只十三岁拉满长弓的手,微用力的抵着黄梨木,蛰伏的猎豹一样,弯出遒劲的弓弩状,似蕴藏着磅礴的力,随时能穿山破石。

目光对峙间,二人中间绷紧一根弦。

何年身体轴心分明后退,却依然强撑着脑袋,逆着他的压迫挑眉道:“但是...”

“如果将军不肯配合我,不肯按我的要求行事,那保不齐我为了活命,就说出了此事...到时候,这些都是证明玉像早就破碎的证据...”

何年与李信业打交道越多,越意识到他心思深沉,若是任由他牵着鼻子走,以李信业的心性,定然将报仇放在首位,而现在根本不是搞内讧的时候。

必须按照她的计划来,才能稳住大局。

她话音刚落,李信业神情冷峻的望着她,“为了活命?有人威胁沈娘子的性命?”

何年视线凉津津,冷飕飕的,如玉香炉里,寥落的清色香灰,带着点幽怨和责怪的意味,瞪视着李信业。

“将军该不会以为,利用我将宋郎君引去大昭寺,宋皇后一点都不会怀疑吧?就算宋皇后天真,宋相老谋深算,也会相信我是无心之举吗?将军做这些举动,已是陷我于不义,我若还是任由将军差遣,只怕会落得个尸骨无全的下场...”

何年不知哪个词触动了李信业,他幽幽的目光里,居然带了点灰败。

“沈娘子过虑了,沈娘子是福禄之相,定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何年嗤笑道,“我竟不知道,将军还会看面相呢?”

她眼中掠着的笑意,忽而停住,定定瞧着李信业复杂的神色,皱了皱眉。

李信业面部轮廓,蚀刻画般清晰锐利,黑压压的眉毛和睫毛底下,眼睛如蒙上了半透明图层,渐显渐隐间,透着苍苍莽莽的历史感,又如同荡着无形的秋索,她感觉到他在看着她,却又如同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而他粗硬的墨发,由黑玉冠束在颅顶,利落而冷峻,不似京中锦缎长袍的郎君们风流蕴藉,温文尔雅,李信业整个人沉水乌木一般,坚硬冷沉。

带着点神祇的威严感,仿若他断言她‘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她定会如此一般。

“谢将军吉言”,何年眼波一横,“只是,儿孙满堂,我这辈子不指望了,将军若是能放下执念,我说不定能谋求个长命百岁呢!”

“沈娘子何出此言?”李信业微微垂眼,看着烛火吞没夜色。

‘儿孙满堂’四个字,掀腾翻覆焰火,四溅着热浪,他嗓子里都是干燥。

“宋皇后若是疑心沈娘子,你就说赛风告诉你,大昭寺祈福消灾最是灵验,你听信此话,加之心中惊悸不安,才会去道观中求个灵符...”

他话未说完,女娘眼里星光亮了。

“将军是打算将此事,栽赃在北梁人头上...”

何年沉思一会,想明白了。

“哥哥之前说,陆大人送给北梁人的一百万两银子丢了,陆大人和北梁探子相互扯皮,那不但宋相与陆大人有嫌隙,就连北梁人和宋相之间,也会信任破碎...”

毕竟,那可是实打实的一百万两白银啊...

“将军若是中间给截胡了,宋相不确定是不是陆大人吞了银子,而如今陆大人一家惨死,他可能会怀疑是北梁人贪得无厌,杀人灭口。至于北梁人,他们定然也不信这么多银子会凭空消失,怀疑是宋相诓骗于他,说不定还怀疑陆大人之死,有宋相的手笔...”

“所以,辍锦阁中,北梁人联合蔡公公,想将周庐送到庆帝身边,这证明北梁人和宋相之间,并不是完全信任,彼此都有小心思。而将军又截胡了周庐,北梁人很容易以为是宋相那里捣乱,却不曾想,其实是周太后变卦了,转而和将军合作...”

“如此,就能解释狸奴为何故意向我透露,蔡公公管着京城香火铺的事情,因为他以为我是宋皇后的人。可除非他们能自证清白,否则,在宋相看来,大昭寺就是北梁人联手蔡公公报复宋家,毕竟,他们之前已经在合作了...”

何年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将军这招挑拨离间,坐山观虎斗,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只是”,她灼热的眼睛,拉上雾幔般盯着李信业,“周太后为何会变卦呢?将军定然给了什么好处,她才肯帮着将军坑北梁人一把...”

李信业穿着文武袍,斜靠椅背,修长双腿微微岔开,贯张着难以掩住的肌肉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