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1 / 1)

这其中的暗示,简直昭然若揭。

郭御史郭路继续陈词,“正因年代久远,户部历来只核查月度、季度及年度的银两进出,从不会查验数十年前的库存。这才是库银失窃多年却能瞒天过海的关键!”

“而老臣之所以察觉到异常,乃是亲验库房时发现,本应同其他箱子一样积尘才对,这些元昭年银箱竟纤尘不染!箱底更有新近搬运的划痕!这只能说明...”他目光扫过群臣,“这些银子,是近日新搬进来的...”

郭路迎着庆帝阴鸷的目光,挺直腰板朗声道,“陛下,老臣有三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他竖起第一根手指,“这两百万两私银既是新近入库,那真正的元昭二十二年的官银去向何方?如此巨量库银,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第二根手指随之竖起,“如此庞大的运银工程,本该惊动整个皇城,为何竟无人察觉?普天之下,谁有这般通天手段?”

他眼睛里含着困惑,“真正的官银是怎么运出去的?现在的私银,又是如何运进来的?”

“臣听闻宫禁之中暗藏一条密道,其长约二十四丈,宽可容双人并行,高度足以让成年男子直立行走。此暗道内设排水暗渠,壁上凿有放置灯盏的壁龛,据传前朝末帝正是借此密道逃出宫禁,避过了叛军的屠刀。”

郭路话锋一转,令庆帝心中格外不安。

果然,他咄咄逼人道,“据臣所知,这条暗道只有当朝天子,才知道暗门藏于何处?若是库银当真经由宫禁密道转挪,那这等唯有历代君王才知晓的宫闱机密...”

他直视庆帝,一字一顿道,“陛下可曾,告知过宋居珉?”

庆帝恨不得此刻杀了他,可大殿之上,百官面前,他做不出如此暴虐无道的事情,只能焦虑思量着对策。

舍弃宋居珉的想法,在这次达到顶峰。

他只能强撑道,“朕确实和岳丈说过此事...”

天子此言一出,群臣沸腾,这等于间接承认,这一切都是宋居珉所为。

郭路却抬手示意诸臣安静

最后,他缓缓竖起第三根手指,声音越发沉重。

“近日朝廷严查北梁暗探私产,民间银铺皆在封控之中。这批私银若要伪装官银,已无暇回炉重铸,只能仓促改錾银铤底部的年号印记,加盖伪造的花押火印。”

他向前一步,衣袍无风自动,“而普天之下,能在禁令期间动用锻造之处的,除却皇宫内廷的御用银作局,再无别处!”

郭路突然振袖直指御案,“臣斗胆请问陛下,可曾给过宋居珉调动御用银作的手谕?!替其开方便之门?”

庆帝手指捏紧龙椅扶手,浑身发颤,面上却不动声色,“郭卿此言差矣。”

他缓缓摇头,语气平稳中带着几分告诫,“此事恐有误会。既然涉及朝廷重臣,不若传宋家之人上殿,当面对质为好。”

御史台虽未正式下缉拿文书,却已派重兵围守宋府,许进不许出,将一干人等尽数禁足于府邸之内。

庆帝指节发白,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他心知肚明,这滔天罪责,就算全部推给宋居珉,也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

而他往日总嫌这老狐狸办事不力,此刻却惊觉,郭御史这张利嘴,若是没有宋家人替他分忧解难,他根本应付不来...

一个念头在胸中疯狂生长,带着近乎贪婪的期望:若那老匹夫此刻在殿上,是否...是否还能斡旋一二?是否...是否还能扭转乾坤?

郭路冷眼瞧着庆帝神色变幻,心知天子已被逼至绝境,作出一副大度的样子。

“既如此,便请陛下宣宋相上殿,与臣当面对质!”

他话音尚在殿中回荡,忽听得殿外一阵慌乱脚步声。

只见一名太监踉跄扑入,面如土色地跪伏在地,“陛、陛下!大事不好!”

他牙齿咬着舌头,口齿不清道,“宋相...宋相他在书房...悬梁自尽了!宋承旨递来血书,言其父...其父自知罪孽滔天,已...已伏罪自裁!”

“什么?!”

庆帝猛地从龙椅上弹起,眼底翻涌着难以掩饰的惊惶。

那不仅是帝王无措、震怒,更夹杂着痛失关键依靠的迷茫与彷徨。

朝堂之上,也顿时炸开了锅。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那个把持朝政十余载的宋相,竟就这样悬梁自尽了?

几个老臣不自觉地掐了掐掌心,有一种幻灭感。

这朝堂风云变幻,怎就透着股子戏文般的荒诞?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好累,要查很多资料

112☆、第112章

◎算计◎

大理寺的人踏着积雪赶来时,宋鹤正跪在焦黑的书房前恸哭。

“父亲......”他额头抵在手臂上,喉间溢出哽咽,"儿子不孝......竟未能......”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

沈初明踩着残椽走近,玄色官靴碾过一地狼藉,他伸手去扶这位世交兄长,掌心却触到一片冰凉。

宋鹤浑身脏污,官袍下摆浸透了雪水,十指深深抠进地面的灰烬里,肩膀颤抖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哭声嘶哑破碎,像被火燎过的纸。

“宣竹兄节哀。”沈初明轻声安慰,目光却越过他肩头,落在狰狞蜷曲的尸体上。

尸身呈蜷曲状,五指黑黄如焦木,烧融的锦袍下露出森然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