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1 / 1)

他话未落音,李信业牵着何年,朝老夫人的二道院走去。

93☆、第93章

◎老夫人的毒◎

乌木雕花门悬的‘慈寿堂’匾额下,何年刚推开帘子,就嗅到浓重的血腥气和苦涩的药草味。

她看见老夫人正蜷在锦被里打颤,额角冷汗淋漓,十指痉挛地抠抓着心口。

薛医工站在一旁,正盯着两个健壮的仆妇,朝着老夫人口里灌汤药。

“母亲这是怎么了?”

李信业快步走上前,接过仆妇手中的药碗,亲自给老夫人喂药。

何年坐在床沿边,黄花梨六柱架子床上,帐顶悬鎏金镂空药玉球,散发着淡淡的芍药气息。

她刚伸手触及老夫人的手,就被她反攥住腕骨。

老夫人显然痛苦难忍,灌进喉咙的草药半数吐了出来,身边人手忙脚乱侍奉着。

薛医工脸上流露出窘迫的神色,“老夫人脉象紊乱,毒已入血,老朽行医四十载...却只能看出来是中毒。具体是什么毒,一时却查不出来。从呕血症状来看恐怕是热毒作祟,所以...所以...老朽先用了万能解毒散疏解...”

他语气迟疑,“只是,万能解毒散或可暂缓毒性,若三个时辰内不见效...”

他抬眼看向李信业,浑浊的瞳孔里映出对方紧绷的下颌线,“便只能金针引穴,强行催吐了。”

强行催吐必然伤及脾肺。

李信业拿碗的手微顿,面色阴寒。

薛医工接着道,“自从将军担心老夫人中毒,让老朽提前做准备,老朽就每隔几日为老夫人把脉,三日前老朽刚探过老夫人的脉搏,脉象平稳无事,毫无中毒征兆。这几日因忙着照顾后院里那位受伤的娘子,就疏于老夫人这里。竟没想到这毒短短几日内,突然爆发...”

“幸而老朽提前备下,常用解毒药草的粉末,这些粉末冲水即可服用,遇到紧急情况可以拖上几时半刻。只是,这终究是扬汤止沸,想要彻底解毒,还需要找到毒源才行...”

何年观察着老夫人的反应,靠近她耳边轻唤着,“母亲,你是哪里难受?”

老夫人在听到她的声音后,浑浊的瞳孔,清明了一瞬,复又寂灭下去。唯有手指泄了几分力,似乎怕抓伤这个皮肤细腻的儿媳。

何年瞧着她唇绀甲紫,对薛医工道,“吐血确实像热毒之症,但母亲疼得侧卧,一只手捂着心口,倒像是心痛如绞,心脉受损的症状...”

薛医工听了,复又给老夫人把脉,脸上渐露迟疑之色。

“方才老夫人脉象急乱,舌面现蜈蚣状红纹,是心火亢盛热毒之象。这会儿,脉象雀啄屋漏,少阴心经直中,有寒毒凝滞心脉之症,实在是古怪至极...”

“若是热毒,万能解毒散里含有的甘草、金银花和防风确实有用。但若不是热毒,恐怕...”

薛医工话音未落,老夫人呕出一口粉红血沫,昏厥了过去,青砖上洇出诡异的污色。

何年盯着呕吐的鲜血,用手指蘸了一点在灯光下细瞧。

李信业将老夫人放好后,见她正在嗅血迹的味道,掏出帕子递给她。

李信业没有用香的习惯,他的帕子是无味的,何年接过帕子,蘸了更多血液,放在鼻尖闻着。

李信业知她素来喜洁爱净,见她不怕脏污,肺腑骤然缩紧如遇火炙,心疼之外生出更多自责。

重生以来推演无数遍的生死局,他费尽千辛万苦,不但没有避开,母亲毒发的时间,反倒提前了。

望着性命垂危的母亲,李信业胸中块垒硌得喉头腥甜,指节生生掐进碗里。

薛医工检查完老夫人,见少夫人蹲在地上查验血迹,他也凑了过来,“夫人可是有何发现?”

何年将帕子拿给薛医工看,“一般中毒都是淤血,母亲吐得却是粉色沫状血,医工可知怎么回事?”

薛医工脸色越发难看,“老夫人方才吐得是淤血,我以为是热毒所致。现在吐得是新血,还带着沫状物,这意味确实是伤及心脉之症。心脉绝者,不治…”

薛医工哽咽着,“除非能找到所中何毒,老朽才能迅速对症下药,否则...”

何年指尖重重按在太阳穴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母亲每日的膳食我都亲自验看过,连相克的食材都筛过好几遍。内厨房有暗香十二个时辰盯着...”

"若是慢性毒,除了饮食就只剩...”

她猛地抬头,瞳孔骤缩,“熏香...”随即又摇头否定,“熏香更不可能,我熟通香理,母亲所用之香,皆由我亲手调制。若是平日燃得香有问题,我应该能辨别出来才对...”

“少夫人,除了您送的芍药香,我们老夫人平日里不爱用香,连衣裳被罩都从不熏蒸...”

老夫人身边的徐妈妈,听了少夫人的话,抹着眼泪说,“老夫人平日里就爱侍弄芍药,喜欢这芍药香,说是和老将军第一次见面时,夜市里有女童卖芍药,老将军便买来送她,这件事她念了一辈子...”

“芍药?”

何年怔愣了一会,“徐妈妈,帐顶悬着的鎏金镂空药玉球里,装着的也是我送的芍药吗?”

徐妈妈点了点头,“是,少夫人还送了老夫人,一个拿在手里的薰笼球,老夫人爱不释手,也日日装在袖笼里...”

“先收起来吧...”何年站起身,去解帐顶上的药玉球,“徐妈妈,所有沾有芍药香的东西,都先收起来...”

“秋娘是觉得芍药香有问题?”

剔红暖笼罩着錾花铜炉,兽金炭在云母片上绽开幽蓝火舌。

李信业眉骨压成峭壁,阴影漫过眼窝形成深谷。

“我不知道...”

女娘抬眸望向他,碎金般的光斑掠过她微蹙的眉峰,她眼里都是歉疚。

“李信业,薛医工说母亲第一口吐得是淤血,后面吐得是鲜血,意味着毒物在她身体里潜伏许久,现在已经伤及心脉了,才会吐出粉色的沫状血。可母亲的饮食起居,我一直密切盯着,她毒发的时间却提前了,母亲长久喜欢的又只有芍药香...或许芍药有问题,但应该不只芍药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