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1)

“程大人是叫程不思?名字真好听!您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程不想?程不虑?程不忧?”她笑语如春风,同他闲聊。

程不思抿了口汤,甜中发苦。有些像小时候母亲熬的红枣枸杞汤的味道,但更难喝。

“哦,我娘只生了我一个。”他咂一口汤,完全不设防。

“她说养我一个已经够受的了。”

“那程大人这般高大健壮,可是家中遗传?”长乐追问,“父亲或亲族想必也是如此体格?甚是难见呢,我们这边都没有见过!”

这话激得程不思眉飞色舞,口音彻底冒了出来:“俺们那旮旯都壮实!俺娘疼俺,一个人把俺拉扯大,变着法炖小鸡,可劲儿让俺吃,嘎嘎香!”

“那你一定是五镜司中最高的戒使!”长乐继续套话。

这话更对了程不思的胃口,他很得意。

“可不咋滴!俺比那些‘葱杆儿’高出半截。每月集会,站一坝子人,都是小虾米。俺们头头儿教训俺,都得仰面呢!”

不过,他转而失落起来:“唉,这回玩砸了。回去乌大人一定会将俺除名的。你说这事儿闹的,寻思俺是不是真毛楞,啥也做不好。”

“娘供俺读武校不容易,屯里人都笑俺‘擦脚布当腰带’不是块好料。是镜大人瞧中俺天生神力,才能进镜司的……可俺总捅娄子,让镜大人失望。”

他仰头喝尽药汤,咀嚼嘟囔:“唔?怎么还有糯米。”

长乐面不改色:“糯米滋阴润燥,也有排毒的好处。”这本就是长乐从饭堂筛出来的红枣醪糟,益气补血,为了中和甜味,故意给他兑了黄连。

真正能解毒的是那软丸若是程不思还有值得怀疑之处,便只让他喝汤,不会给他药丸。

长乐没从他这里到想要的答案,便没有心力共情他。她的暖意渐消,逐渐敷衍:

“吃吧,现在你可以吃这药丸了,明日便能痊愈。”

“被除名也无妨,早点回去找你娘也挺好,多陪陪你娘。”

“可做照镜使威风啊!”程不思扒着床头,“自从进了镜司,屯里人都夸俺家,再没人敢跟俺娘抢地。神医你说,跟乌大银低头认错,能管用不?”

长乐听他们反复念叨这名字:“乌大人是谁?你说官话,不然我听不太懂。”

“乌席雪乌大人啊,照疑门头头。专抓那些谋逆通敌、背叛家国的贼子。她刚上任不久,和神医您一样是个女子,家中势力滔天,老唬人了!”

“我本在照傲门当差,”他掰着指头数,“咱头儿说,我专纠察那些荒淫无度的狂徒反正就是嚣张跋扈的官儿!”

长乐心想:这傻货虽生得人高马大,说话却谦逊,带点自卑却礼数周全,确实适合照傲门。只不过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让他办弯弯绕绕的差事,着实有些为难他。

“乌大人让你跟着便跟着,你为何独自与邺城公子交手?”

程不思到底是当过差的,左右张望见周遭没人,才愿意小声透露尽管刻意压低嗓音也仍如擂鼓般响亮:

“别跟人家讲!那日,乌大人带我去南宁郡办案。路上偶然撞见他哥几个,从那地方出来,咕咕叨叨聊个没完。见着咱们竟不下马行礼,不打声招呼就要走!”

“看他穿绸裹缎,绝对是个大官!要是我朝滴官员,遇见照戒使一定会下马礼让!尤其还是乌大人,谁家当官前不去明心书院受训?会没见过乌大人?”

“乌大人走出去老远,还说他们形迹可疑,让俺去盘问。嘿!让我去查,她自己倒不去!”

“谁想那哥们儿不好沟通,说什么‘邺城公子,你没资格查’,还对咱进行人身攻击!咱这暴脾气能忍?让他们见识下照傲门的力量!当场就动了手,打完,他们便往鹤州跑了!”

程不思正在“乌大人是嫌我烦想甩开我”还是“乌大人觉得我有能耐自个儿查清楚而重用我”之间纠结时,长乐又给他下套:

“你们去的可是绝命斋?卖毒药、毒箭的地方?”

“哎哟!这可不能说!”他慌忙摆手,“反正乌大人说‘邺城人自绝命斋来,必有猫尿’,她就写了照戒令让俺盯着,立即谋动!她自己往绝命斋去了。”

长乐哭笑不得想来乌席雪应该跟他说的是“利机谋动”。

找准时机再行动……

没叫他直接带锤子上门抓人,他又会错意了。

长乐叹道:“算我多管闲事吧,你听我一句劝,回去主动请罪辞官,早点回家比什么都强。你的毒被我及时发现,就不要声张了,明日便办出院吧。”

软丸下肚,程不思果然觉得气力恢复,坚信自己被“治”好了,他现在视长乐为救命恩人。

恩人的话值得听一听!

“神医,俺看你人行,才跟你说嗷,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密。”

长乐应下,心道:那你也替我保密。

她怕程不思记不住,再三嘱咐道:“你也答应我你发誓,中毒之事,回去谁也不能说,乌大人不能说,你的上峰不能说,你娘也不能说,你明白吧?”

程不思忙不迭发誓,却又陷入了新的疑惑:“那到底是谁给我下毒呢?完蛋玩意儿!”

长乐背过身,心虚却坚定:“这天下,谁的毒药最多,便最可疑。”

第11章

这边安顿好程不思,他倒头呼呼大睡,噗鼾之声打得屋外都能听见,路过的医师都笑他。

看来是这几天追人累坏了,人虽傻,却耿直,算为公职尽心尽力。

长乐也觉得困,毕竟昨天下午见到贺兰澈开始到现在,都没怎么合眼。

普通人的日子在夜晚翻页,她却都是下午翻页。早晨又吊着一口精神,看诊、看闹、给人下套,什么都没有查出。

此时疲倦来袭,她痛觉不灵敏,却能感到肩上沉重。

有时她也庆幸,血晶煞这贱蛊,幸好能麻痹痛觉,否则也要日日钻心。

西院墙角的小榻不知何时被人挪开,她原本选了两根宽木长凳拼起,支来一帐纱帘,一只小枕头,一张小垫被,就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