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摇铃铛唤醒他,眼底暗潮翻涌,心中默数着时辰想知道这铃铛能控制贺兰澈多久,看他何时会自行醒来。
约莫一刻钟,贺兰澈动了。他缓缓睁眼,才发现马车已偏离原路甚远,稳稳停在了城门口。
是他熟悉的、生活了十余年的邺城。
一砖一瓦,都比京陵要亲切万分。
“我刚睡着了?”他简直难以置信。
“是,你方才太困,突然睡过去了。”
贺兰澈寻思自己是不是该做个全身号脉的体检。
长乐却颤着手:“拿来。”
“什么?”
她指着他腰间的玉牌。
贺兰澈不明所以,却还是交给了她。
“进城后,你跟谁都不要提京陵这些日子。”
她指尖握住“长乐神医专属”,攥紧,笃定道:“你我,从此还是医师与病人家属关系。以后,你再不是我的医助。”
贺兰澈眼中浮现一丝伤心,仍试探着问:“你生气了?”
难道是她要亲他,他不仅回避,还睡着了……
自己怎么能这样呢。
“我不是故意的,乐儿,可……”
他话在嘴边欲言又止的。
亲吻在他心中比欢好还要亲密,唇齿相依,津液互渡,证明彼此相爱。
这种瞬间,呼吸交织、心跳共振,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这种亲密需要放下戒备、坦露柔软。
他在前不久的反省中,郑重打算在大婚那日,等长乐放下心防时,给她一个毕生难忘的亲亲。因而他最近都没动这样的心思。
“不错,”长乐却回得干净利落,没留给他猜的余地,心血上涌的关头,说话如珠连炮,“你既是个知礼节之人,我也很感动。邺城对药王谷有援助之义,师父命我多加尊重,从前我太不听他的话,如今自悔万分。而你于邺城地位尊崇,这样影响不好。其二,你无证行医,传出去到底有坏我药王谷门风。其三,流言报天下皆知,辟谣却无人在意,你若配这玉牌,置你大哥脸面于何处?”
长乐成长了,开始为别人考虑这些琐事。贺兰澈正放心下来,却听见了“不过”。
“不过,想来会见到你父母,可我这几日认真想过了,我此生暂时没有成婚的打算,还望你自重,你也不要同他们提这些话,对你我都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径自提起小医箱下了马车,“为你兄长治病最要紧。”
贺兰澈有些伤心,却也知晓长乐向来冷热无常,不过是在京陵时热切的时日要多些,此时又回了原状,他虽沮丧,却也知道轻重缓急。
她在气头上,一会儿哄哄她。
果然长乐疾步往城门前奔了一会儿,消了气,又回过头问他:“此间风土人情,规矩礼仪,我不太知晓,还托你讲解。”
她见贺兰澈低落模样,便放缓语气道歉:“我方才不是故意凶你,心忧季临安病情反复,要先理清楚状况。”
门口候立的精御卫没有不熟知贺兰澈的,纷纷垂头揖礼:“大军师命我此处候等少主,今日是否要住宫中?”
贺兰澈先问道:“二殿下如何?”
“已脱离性命危险,大殿下守着。”
贺兰澈这才放心,“回禀大军师,今晚我回神机营住。”
精御卫前去送信,贺兰澈长舒一口气,引着长乐轻装步行前往金阙台内宫方向走去,为她慢慢讲解。
“城中魏风遗重,有些重兵关卡去不得,仪礼上倒也无需太拘谨。你我身为晋国之人,看在药王谷与昭天楼的份上,便有小节不顾,邺城人也不会太计较不过称呼上最好改一改。”
“乐儿,你应当听过季洵大将军当年救邺城于水火,城中老小的性命皆系于他一身,因而他的声望在百姓心中,可比镜无妄大人近年在京陵民众心中还高数倍。”
“邺王是旧朝的称呼,城主是咱们晋国的叫法。但在邺城中最好入乡随俗,不要称王上为城主,否则上下皆会不太高兴。更万万说不得一句不好的话,这里的人不比晋国处处尊崇药王,邺王便是他们的天。”
他知道长乐素来脾气怪,“似你对大哥呼来喝去的那套,可千万别用在邺王身上,既呛不得他,也开不得玩笑,即便邺王不怪罪,被外人知道也会很麻烦……”
“不过你无需担忧,王上私底下是位极好的人,素来亲和宽厚,否则也不会如此骄纵季雨芙,他看在昭天楼与药王谷的面上,一定会多加照拂你。”
还有一桩要紧事,贺兰澈压低声音。
“王上有个忌讳:大哥代行少城主之职,却未册封,他仍是虚称。你还是要称他长公子或殿下绝不能当着邺王的面称他世子或少城主。”
这是最大的忌讳。
大哥多年前曾立一大功,有位营将夸祝长公子定能册封世子,提前恭声“少主”。岂料邺王听说后,登时震怒,以谋逆之名,罚那人八十军棍,打得皮开肉绽。
又罚大哥在祖宗祠堂跪了一夜,最后还是二哥哥和自己去求情才劝回的。
“他很讨厌你大哥?”长乐追问道。
贺兰澈没点头也没摇头。
“那为何又肯将军机大权交托于他,如此放权?”
恰逢那卖果子的爷爷往贺兰澈手里塞桔子,他选择借来这家的总角小童,笑问道:“我考考你,长公子的美德是什么?”
“长公子幼失母爱,孝顺王父,亲抚弱弟,教养胞妹,尽心尽力,任劳任怨,还与您十分要好,谁不知道?”小童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