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了个身,锦被窸窣作响。
谢无岐就是在接风宴露脸,从此入了贵人青眼。
“得想个法子混进去。”洛昭寒盯着帐顶垂落的流苏喃喃。指尖无意识绞着被角。
窗外传来打更声,春喜轻手轻脚进来添香。
沉香木气息漫开时,洛昭寒已有了主意,心中已定。
夜色渐深,谢无岐却仍在官道上疾驰。
冷月将人影拉得老长,马蹄声惊起林间栖鸟。他忽然勒住缰绳,黑马前蹄扬起,堪堪停在一处断崖前。
崖下江水轰鸣,像极了他此刻翻涌的心绪。
柳月璃温柔小意的模样与母亲冷厉的质问交替浮现:“那丫头落水时,柳家姑娘的脚分明在踩水!”
“不可能!”谢无岐一拳捶在树干上,惊落满地枯叶。可心底有个声音在问:若她当真会水,为何要装作溺水的模样?为何独独忘了洛昭寒还在水中?
更深露重,他解下腰间酒囊仰头灌了一口。辛辣液体入喉,却浇不灭心头焦灼。
远处传来狼嚎,青年将军翻身上马,终究朝着灯火依稀的城池折返。
而此时的抚远将军府西厢,春喜正对着小山似的包袱发愁:“小姐,明儿真要带这么多?马车上怕是搁不下。”
“搁不下就抱着。”洛昭寒对着铜镜卸簪子,“锦策同窗都是世家子弟,总不能让人看轻了去。”镜中少女眉眼弯弯,哪里还有半分病弱的模样。
更漏指向子时,整座城池陷入沉睡。
唯有巡夜人的梆子声,惊碎了谁人的梦境。
……
晨雾未散,洛昭寒裹着银狐毛斗篷,怀里抱着青布包袱钻进马车。
春喜捧着手炉跟在后头,嘴里还在嘟囔:“小姐非要赶这大早,国子监的早课还没散呢。”
“就你话多。”洛昭寒撩开车帘,望着街边蒸炊饼的热气,“待会路过东市,给你买糖栗子。”
车轮碾过青石板,另一边的国子监正堂里,铜炉熏着沉水香。
洛锦策攥着狼毫笔,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排的裴寂。
那人端坐在褚老身侧,玄色官服衬得眉目如画,偏生连翻书都像在批折子。
“啪嗒”
墨汁滴在宣纸上,洇出个黑团团。
叶奕衡用胳膊肘捅他,压着嗓子:“你今儿魂被勾走了?”
洛锦策刚要开口,前头褚老突然合上《春秋》,枯枝似的手指敲了敲案几:“辰时三刻已到,都回去把《礼运篇》抄十遍。”
满屋子哗啦啦起身声,唯独洛锦策像钉在蒲团上。
叶奕衡收拾好砚台,回头见他还在发愣,伸手拽他衣袖:“走啊,不是说好去樊楼吃大餐?”
“你先去。”洛锦策突然蹦起来,三步并两步冲到裴寂跟前,“裴大人留步!”
正要跨出门槛的孙洪雷猛地顿住。他身后几个跟班收势不及,撞作一团。
有个穿竹青襕衫的公子凑到他耳边:“听说昨儿大理寺查封了醉仙楼。”
孙洪雷脸色骤变,抬脚就往外走。
廊下惊起几只灰雀,扑棱棱掠过庑殿顶的鸱吻。
转眼间学堂空了大半。褚老慢悠悠捋着白胡子,眼珠在洛锦策和裴寂之间打转。
裴寂垂眸整理书箧,青玉扳指磕在紫檀木上,“哒”的一声。
“咳咳,老夫要去藏书阁找本……”褚老突然起身,经过洛锦策时突然伸手捏他肩膀,“好小子,跟你爹年轻时一个脾性。”
裴寂轻咳一声,褚老讪讪收回手,嘴里嘀嘀咕咕往外走。
阳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照得案几上金漆云纹忽明忽暗。
“裴大人。”洛锦策深吸口气,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这是家姐做的茯苓糕。”
“洛少爷。”裴寂退后半步,目光扫过窗棂外晃动的树影,“令姊的手艺,还是莫要轻易予人。”
洛锦策急得抓耳挠腮,索性豁出去:“端王爷保媒的事,您究竟怎么想?”话音未落,窗外“咔嚓”折断根枯枝。
裴寂霍然转身,玄色披风扬起冷冽的风。他盯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睛,喉结动了动:“谁同你说的?”
“那日端王府送年礼,我躲在屏风后头……”洛锦策忽然想起姐姐警告的眼神,声音弱下去,“您别恼,我就是觉得……”
“洛少爷。”裴寂打断他,指节叩在书箧搭扣上,“女儿家的清誉,经不起半分揣测。”他说着往门口走,皂靴踏过青砖发出闷响,“今日这话,裴某就当没听过。”
第53章 表哥
洛锦策追着那道颀长身影:“可我姐姐!”
“令姊聪慧过人。”裴寂在门槛前驻足,半边身子沐在晨光里,“她既已推却,自有道理。”
说罢快步离去,腰间银鱼袋晃出一串碎光。
裴寂走出十几步远时,洛锦策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突然有些拿不准主意。他快走两步追上去,压低声音问道:“裴大人,您说要是用‘天上月’形容人,是几个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