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高举漆匣过头顶,匣中螭龙玉佩泛着幽光:“我家夫人说,贵府公子龙章凤姿,洛家不敢高攀。”她故意顿了顿,“另有一言转告夫人贵府章姨娘托人往普济寺捐的往生牌位,已着人撤了。”
“哐当!”谢夫人手中佛珠砸在青砖上,南红玛瑙迸溅如血。
她猛地起身,缠枝牡丹纹褙子扫翻案上茶具。那往生牌位供的是她夭折的幼子,章姨娘竟敢如此放肆!
谢将军一脚踢翻酸枝木脚踏:“胡闹!无岐此刻还在洛府向你家大姑娘提亲!”
“谢公子半个时辰前便带着柳姑娘回府了。”春喜抬眼看向谢夫人惨白的脸,“走的是西角门。”
窗外惊雷炸响,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琉璃瓦上。
谢夫人突然揪住心口跌坐回椅中。
“劳烦姑娘......”谢将军嗓音发颤地摸向漆匣,却被春喜侧身避开。
小丫鬟将玉佩重重搁在八仙桌上,黄杨木桌面顿时裂开细纹:“我家小姐让捎句话北境儿郎最重信诺,届时既收了退婚书,还望贵府莫再纠缠才是。”
雨幕中,春喜撑开二十四骨油纸伞。
伞面绘着的红梅映着她嘴角的冷笑,方才谢夫人听到“往生牌位”时的神色,倒比戏台上的变脸还精彩。
接下来,该轮到章姨娘接招了!
第6章 跪下
暮春的日头透过茜纱窗,在章姨娘绣着缠枝莲的裙摆上投下碎金。
谢无瑜正捻着银针绣帕子,忽听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姨娘!”凌嬷嬷喘着粗气扑进门槛,“大少爷悔婚了!”
银针戳进指腹,血珠染红了雪缎。章姨娘霍然起身:“你说谁?谢无岐?”
“对!千真万确!”凌嬷嬷拍着大腿,“大少爷当着洛将军和洛夫人的面,说要娶那个寄人篱下的柳姑娘!洛夫人气得把定亲玉佩都摔了!”
章姨娘蔻丹掐进掌心。
前日她还梦见谢无岐娶了洛昭寒,自家无尘永无出头之日。此刻指甲缝里沁出血丝,倒像菩萨显灵似的痛快。
“更衣。”她抚了抚鬓边金步摇,“去前院看戏。”
谢无瑜攥住她衣袖:“姨娘…”
“乖。”章姨娘揉着女儿发顶,“你且绣完这幅并蒂莲,回头姨娘给你打支红宝石簪子。”转身时眼底寒光乍现谢无岐自断臂膀,她若不趁机踩上一脚,都对不起佛祖开眼。
朱漆游廊下,章姨娘扶着凌嬷嬷的手疾走。路过祠堂时瞥见供着的谢家祖训“忠勇传家”,她嗤笑出声。
忠勇?这满府上下,哪个不是踩着血往上爬?
……
暮色笼罩着武威将军府的朱漆大门,石狮子的铜铃在晚风里叮当乱响。
谢无岐跃下马车,玄色锦袍扫过青石板上的落叶。他转身伸手,车帘后缓缓探出只纤白玉手。
柳月璃扶着他的腕子下车,帷帽垂下的白纱被风吹得翻飞。透过朦胧轻纱,她望着门楣上“忠勇传家”的匾额,喉头泛起熟悉的苦涩。
三年前初春,她也是这般站在此处,看着洛昭寒被众星捧月迎进门,自己却连角门都走不得。
“月璃?”谢无岐捏了捏她发凉的指尖。
柳月璃猛然回神,镶珍珠的护甲掐进掌心。这次不一样了,她在心里默念。
洛昭寒此刻怕是正在闺房摔玉镯,而她即将成为谢府未来的女主人。
“无岐…”她隔着白纱仰头,“谢将军若是不肯接受我,该如何是好?”
“父亲最重家族前程。”谢无岐攥紧她的手,“我既知洛家将倾,断不会让谢府陪葬。”
重生那日他便发誓,绝不再做洛家覆灭的陪葬品。柳月璃虽无家世,却是他扭转乾坤的关键前世这女子能在洛家败落后攀上四皇子,心机手段可见一斑。
柳月璃垂眸掩去精光。
谢无岐掌心的薄茧摩挲着她手背。
“委屈你先忍片刻。”谢无岐撩开她帷帽轻纱,惊觉她眼角泛红,“待我袭了爵位,一切就是我做主了!”
“妾身不怕。”柳月璃顺势倚进他怀中,芙蓉香囊蹭过玄色衣襟。她听见谢无岐骤然加快的心跳,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
祠堂方向忽然传来脚步声,她猛地推开谢无岐,白纱恰到好处地滑落半截。
“大少爷好兴致啊。”章姨娘摇着团扇跨出门槛,“这还没过聘礼呢,就在大门口搂搂抱抱。”她故意拔高嗓门,“柳姑娘在洛家学了十年规矩,就学得这般?”
“姨娘慎言!”谢无岐将人护在身后,攥着柳月璃的手径直往正厅走去。
章姨娘心下冷笑连连。
这时,春喜正抱着红木匣子往外走。三人六目相对,廊下穿堂风突然就凉飕飕的。
“是你!”柳月璃指尖掐进掌心。
“春喜。”谢无岐横跨半步挡住心上人,剑眉拧成疙瘩,“洛昭寒让你来告状的?”
春喜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却被谢无岐抓住胳膊:“把话说清楚!你家主子不是装大度退婚吗?前脚收我玉佩,后脚就派丫鬟来我爹娘跟前嚼舌根?”
柳月璃身子晃了晃,泪珠子说掉就掉.
“月璃莫哭!”谢无岐急得扯下腰间玉扣塞给她当帕子,“我这就让这贱婢把洛昭寒叫来当面对质!”说着扬起巴掌要扇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