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她又近了一步,两人之间那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加重,柳月璃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向后退缩。
“污蔑?”裴寂轻嗤一声,目光沉沉压在她苍白的脸上,“你刚才站在这里,心里想的可是清清楚楚‘那个没脑子的蠢货,几勺甜丝丝的蜜就能哄得她张嘴,连命都送到人手上了还不自知’,嗯?”
柳月璃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巨响,炸得她魂飞魄散!
那不是蒙的!绝对不是!他是妖怪吗?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她不是不想动,而是整个身体都脱离了掌控,只剩下骨头架子在剧烈发颤的嗡嗡声。
裴寂看着柳月璃那张煞白的脸。
那张精致到挑不出错处的脸,此刻只剩下死灰一片。
连支撑身体似乎都成了沉重的负担,靠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着,像一根被狂风肆虐得随时要折断的芦苇。
一丝笑意,迅速滑过裴寂的眼底。
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虚点了一下他自己心口靠左边的位置正对着心脏跳动的要害。
“柳姑娘,”他缓缓开口,“不必如此惊惧。你我皆是凡人,隔空窥心,终究过于荒诞玄虚,不过是市井杂谈而已。”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依旧稳当当地按在胸前衣襟处,指腹下是织锦云纹细密的纹路。
“方才所言种种,本官能探知些许,无非是因着一种古拙的师门秘传小术。这法子极其简陋,需得施术者与受者距离极近,肌肤或有片缕间隔。方才姑娘离我不过咫尺,我这手恰好按住心口,便有了些许感应。”
裴寂语调越发柔和,甚至带了一丝令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的磁性,像暖流般一点点渗入柳月璃的神经:“若姑娘对此也存了几分好奇,想知晓这粗陋法门的详情,不妨再靠近些?本官可以毫无保留,告知于你。”
他按在胸襟上的手极其自然地稍稍挪开了一点距离,似乎在为她挪出一个可以安心靠过来的位置。
那姿态,是全然敞开的,甚至带着一种温柔的引诱。
柳月璃那颗疯狂擂鼓般的心,也像是从濒死边缘被拽了回来,跳动虽然仍旧急促杂乱,至少不再那么绝望得要跳出嗓子眼。
他能窥探人心的秘密,竟然需要贴得那么近?
甚至可能隔着衣料?那……
一点细弱的光,在她漆黑一片的意识深处挣扎着亮了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或许刚才真的是自己不小心靠得太近了些……
她死死盯住裴寂按在胸前衣襟上的手,那只手刚刚还像扼住她呼吸的鬼爪,此刻却成了唯一的生机所在!
“原来是这样……”柳月璃颤抖着开口,声音低弱得如同蚊蚋。她甚至努力地想扯动一下嘴角,虽然那结果只是一个僵硬无比的抽搐,“大人当真好手段……妾身真是孤陋寡闻……”
她一边结结巴巴地说着这连自己都快要信了的鬼话,一边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带着身体深处那一阵阵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朝裴寂那边极其小心地蹭了过去。
近了……更近了……
近到能看清裴寂那身玄色常服上精细繁复的金线云纹,近到能闻到他衣料上散发出的一丝墨香雪松的气息。
她微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伸出几乎失去知觉的手,似乎是极度紧张之下无意识地想去扶一下裴寂抬着的胳膊肘借力站稳。
“妾身还是有些不大明白。”她声音抖得厉害,破碎不成调。
手猛地一翻,快如闪电。
哪里是什么软弱无力的动作,她发间那支一直簪着的珍珠流苏银簪,不知何时已被她悄无声息地滑落到了掌心。
簪头那粒浑圆的东珠瞬间脱离了束缚,带着一溜细碎的银线滚落在地。
更令人胆寒的是,那原本镶嵌珍珠的顶端,赫然是一截比牛毛还要细的针尖!
柳月璃那张惨白的脸上,只剩下一双极端狠戾的眼睛!如同地狱中爬出的修罗!
“畜生!给我死!”她尖厉的嘶吼破空而出,压下了骨头里那令人牙酸的嗡鸣声!
那淬毒的簪尖带着劲风,狠绝地刺向裴寂心口要害!
那淬毒簪尖的幽蓝寒光,已近在裴寂胸前毫厘。
然而就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
裴寂眼底那点伪装的笑意瞬间被一种厉芒取代!
那眼神,幽深得像一口积了千年寒潭水的古井,映出柳月璃此刻狠辣决绝的脸,仿佛早已等待了千百遍!
他对那杀到心口前的毒针,竟视若无物。
按在胸襟处的左手,快得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
不是格挡,更非闪避!而是一记无声无息却又刁钻毒辣到极点的弹指。
铮!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裴寂屈起的食指指甲尖,精准至极地敲击在那枚激射而至的簪尖侧下方。
灌注了柳月璃全身力道的毒簪,竟被这轻飘飘的一弹指,瞬间改变了所有方向!
那道致命的银蓝色细线,猛地向上弹起。
柳月璃甚至还没体会到力量被点中的冲击,手腕虎口处就被一股完全无法匹敌的巨力狠狠扯动!
夹杂着金属反光的刺痛,闪电般划过柳月璃自己的右眼视野。
那是她自己投出的死亡阴影,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戛然而止的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