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梗着脖子,硬是把手缩了回来,非但没扔,反而把那皱成一团的纸条攥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强作镇定,甚至故意挺了挺胸脯,迎上谢砚的目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喜欢!当然喜欢!谢公子的‘谜’,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谢砚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微微颔首,仿佛接受了这句咬牙切齿的赞美:“洛小姐喜欢便好。如此,也算不枉这盏灯了。今夜雅兴已尽,看来这灯谜会,也该散了。”

这话一出,如同下了赦令。

刘掌柜如蒙大赦,赶紧擦着额头的汗,扬声张罗起来:“是是是!谢公子说得对!夜已深了,大家伙儿都辛苦了!今日灯谜会到此结束!多谢各位赏光!多谢赏光!”

宾客们如梦初醒,纷纷起身。

没人再去看那满地狼藉,也没人再提刚才那场闹剧,但每个人离开前,那眼神都忍不住在洛昭寒身上溜一圈,又飞快地瞥一眼二楼雅座的方向,带着心照不宣的笑意。

人群如同退潮般向门口涌去,刚才还拥挤热闹的大堂,转眼就变得冷清下来。

只剩下几个小伙计,苦着脸,开始手脚麻利地收拾。

洛昭寒还僵在原地。周围乱哄哄的,但她仿佛被隔绝在一个罩子里。

她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二楼那道目光,依旧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股憋闷的浊气几乎要炸开。

再也待不下去,猛地一跺脚,也不管方向,只想立刻、马上逃离这个让她丢尽了脸的地方!

她像只没头苍蝇,转身就要往人少的地方冲。

“洛小姐留步。”清朗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洛昭寒脚步一顿,像被钉在了原地。她极其不情愿地转过身,脖子僵硬地再次抬起。

谢砚还站在栏杆后。他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酒杯,双手负在身后。

楼下的灯火阑珊,大部分烛火已被伙计熄灭,只有几盏靠近楼梯的灯笼还亮着,昏黄的光线自下而上,将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轮廓。

他的脸隐在二楼相对暗淡的光线里,看不清具体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依旧显得异常明亮。

“灯谜已解,谜底已得。洛小姐,好生收着吧。”最后几个字,语气似乎微微加重了一瞬,带着某种深意。

说完,不再看她,仿佛刚才的挽留只是随口一提。

他从容地转过身,那袭雨过天青色的袍角在昏暗的光线里划过一个弧度,身影便消失在雅座垂下的珠帘之后。

珠帘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空旷下来的茶楼里回荡,一下,又一下。

洛昭寒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条。

他什么意思?看猴戏吗?

她低头,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戾气,狠狠瞪向手里那团让她颜面扫地的破纸。借着旁边一盏还没熄灭的灯笼透出的昏黄光线,她粗暴地用手指将揉成一团的纸条一点点展开。

纸条不大,质地是普通的宣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工整地写着一个字“笔”。正是她刚才当众吼出来的谜底。

“哼!”洛昭寒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看都懒得多看这个字一眼。就是这个破字,害她丢人现眼!

她手指用力,就要把这破纸条再次揉烂,扔掉!

就在她的指尖收紧,即将再次蹂躏那张可怜的纸时,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不对!

指尖的触感,这张纸的厚度,似乎有点不对劲?

她狐疑地停下动作,将纸条凑到眼前,借着那点微弱的烛光,仔细看去。写着“笔”字的那一面,墨迹清晰。她下意识地将纸条翻了过来。

背面,竟然还有字!

那字迹与正面的蝇头小楷截然不同,力透纸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仓促和诡秘?

“七月十五,子时,旧债新偿。”

洛昭寒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七月十五……鬼门开的日子。

子时……阴气最重的时辰。

旧债新偿什么意思?谁欠的债?偿给谁?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骨倏地窜了上来。

她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箭,直射向二楼那间雅座的方向。

珠帘安静地垂着,纹丝不动,后面一片昏暗,早已空无一人。

谢砚走了。

走得无声无息。

可这张纸条,是他灯笼里的。是他故意留下的?

还是……有什么别的东西,混了进来?

茶楼里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

……

裴寂那一声“柳月璃!”,就跟平地炸了个响雷似的,瞬间把佑康茶楼二楼雅间里那点和谐气氛给劈了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