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璃猛地攥紧了放在膝上的手,指甲更深地陷进掌心的软肉里。

新换的月白斗篷下,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

“啪!”

上好的青瓷茶盏从洛昭寒手中滑落,狠狠砸在地上,碎得稀烂。

滚烫的茶水混着茶叶溅开,烫得旁边伺候的小二“哎哟”一声跳开老远。

可洛昭寒没动。

她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那张硬邦邦的圈椅里,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枪。

那张素来英气的脸,此刻一丝血色也无,绷得死紧,只有一双眼睛,死死钉在茶馆二楼的栏杆处。

那儿,不知何时站了个袅袅婷婷的身影。

一身月白色的素锦衣裙,料子是好料子,阳光底下隐隐闪着柔光,衬得那身影越发纤细柔弱。

头上戴着顶薄纱帷帽,白纱一直垂到胸口,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精巧的下巴尖儿,和一抹瞧着就可怜的唇线。

那人影扶着栏杆,隔着轻纱,目光似乎是投向了楼下这一片狼藉。

然后,她微微侧身,对着洛昭寒的方向,双手交叠在腰侧,屈膝,行了个挑不出半点错的屈膝礼。

姿态是够恭敬,可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尖儿,隔着朦胧的白纱,洛昭寒都能感觉到那下面藏着的得意。

茶馆里刚才还嗡嗡的说话声,像被刀切了似的,齐刷刷断了。

所有目光,看热闹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全都黏在了洛昭寒和二楼那个戴帷帽的女子身上。

“嘶……那谁啊?敢在洛家大小姐跟前这么……”一个茶客压着嗓子,话没说完,就被旁边人捣了一胳膊肘。

“嘘!小点声!没看见洛大小姐那脸色?要吃人了!”

“看着面生……不过瞧那做派,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

“啧,戴着帷帽,神神秘秘的。”

洛昭寒听见了那些苍蝇似的嗡嗡声,可那些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模糊不清。

是她!

就算化成灰,洛昭寒也认得那身段!

认得那股子装模作样的劲儿!

柳月璃!

那个被洛家从外面捡回来养在后院十几年,吃她洛家的米,穿她洛家的衣,却在她眼皮子底下,悄没声地撬走了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谢无岐的柳月璃!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又被洛昭寒死死咽了回去。

她放在桌下的手,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印子,可这点疼,比起心口那把剜肉的钝刀子,屁都不算。

“呵……”一声冷笑,从洛昭寒紧抿的唇缝里挤出来。

那声音不大,却像冰棱子刮过地面,让离得近的几个茶客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她缓缓地,像是慢动作一样,从那张圈椅上站了起来。

一身利落的骑装,勾勒出她高挑紧实的身形,跟楼上那扶风弱柳般的身影,形成刺眼的对比。

她没看地上碎裂的茶盏,也没理会旁边小二惊慌失措想收拾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她的眼睛,就只盯着二楼那个戴帷帽的影子,一步一步,踩着满地的碎瓷片,发出刺耳的“咯吱”声,朝楼梯口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她走到楼梯口,刚踏上第一级台阶。

“姐姐。”一个娇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带着点怯意,从二楼飘了下来。

那顶碍事的帷帽,终于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撩开了半边薄纱。

露出来的那张脸,果然没让洛昭寒失望。

柳叶眉,含情目,小巧的鼻子,花瓣似的嘴唇,组合在一起,是那种男人看了就忍不住想护在怀里疼惜的楚楚可怜。

此刻,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正盛满了无辜和委屈,怯生生地看着楼梯上的洛昭寒。

“姐姐别生气,”柳月璃的声音细细软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是月璃莽撞了,不知姐姐在此,扰了姐姐清净。”

说着,又微微屈了屈膝,那姿态,谦卑得不能再谦卑。

可洛昭寒看得清清楚楚!

那微微垂下的眼睫后面,飞快闪过的一丝得色!

装!接着装!

洛昭寒胸口那团火烧得更旺了。

她没应声,只是脚下的步子没停,继续往上走。

木楼梯在她脚下发出沉重的“咚咚”声,每一步都敲在人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