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扭头,本能地望向自己的丈夫洛鼎廉,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求娶?裴寂?昭寒?
这怎么可能?
反应最为激烈的,却是站在裴寂侧后方的洛锦策。
当裴寂口中清晰吐出“求娶洛昭寒”五个字时,洛锦策只觉得脑子里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了。
之前所有的困惑,在这一刻统统有了答案!
原来这尊冷面阎罗所求的“泼天大事”,竟是这个?
他死死盯着裴寂挺拔的背影,那个在国子监后巷槐树下,用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的语调对他说出“婚姻大事,非儿戏,洛公子慎言”的身影,与眼前这个深情款款郑重许诺的男人,疯狂地在他脑海中反复撕扯!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瞬间冲垮了少年所有的理智。他忘记了场合,忘记了身份,也忘记了父亲平日的严厉训诫,几乎是脱口而出:
“裴寂!你……你胡说什么?!”
“倾慕已久?求娶我姐?你……你骗鬼呢!国子监后头那棵老槐树下!就在那棵树下!我问你是不是对我姐有意!你亲口怎么说的?!你说‘婚姻大事,非儿戏’!你说‘洛公子慎言’!那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才过去多久?啊?!你告诉我这才过去多久?!你现在穿着这一身跟孔雀开屏似的跑到我家来,说什么‘倾慕已久’、‘白头到老’?你……你……”
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后面的话被堵在喉咙里。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质问,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让凝固的空气炸裂开来。
秦婉被儿子这声怒吼惊得浑身一哆嗦,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找回了一丝神智,但眼中的茫然和混乱却更深了。
国子监?槐树下?拒绝?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鼎廉的眉头拧成了深刻的川字,看向儿子的目光带上了严厉的警告,但并未立刻呵斥。
他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裴寂,似乎在等待他的解释,那眼神深处,探究之意更浓。
而裴寂,在洛锦策那番夹枪带棒的怒吼中,身形依旧站得笔直如松。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激动得面红耳赤的少年,脸上并无被戳穿的恼怒,也无丝毫窘迫。
只是目光在掠过洛锦策指向自己的手指时,微微沉了一下,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压力,竟让洛锦策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磕碰声,突兀地从那扇紧闭的偏室雕花木门后传了出来。
洛鼎廉放在扶手上的拳头猛地一紧,目光如电般射向偏室的小门。
他自然知道那声响动意味着什么。
秦婉也被这声响动惊得一怔,茫然地循声望去,看向那扇紧闭的偏室门,眼中充满了疑惑。
谁在里面?
就连激动得几乎失去理智的洛锦策,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而噎了一下,愤怒的质问戛然而止,下意识地也看向了偏室方向。
而厅中,唯一的外人裴寂。
在偏室那声轻微磕碰响起的瞬间,他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的目光,并未像其他人一样直接投向偏室门,反而不着痕迹地扫过主位上洛鼎廉瞬间绷紧的拳头,以及将军夫人秦婉脸上那份纯粹的惊疑。
那眼神深处,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随即,他极其自然地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依洛锦策,仿佛刚才那声异响从未发生过。
偏室门后,那片博古架的阴影里,洛昭寒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脸色煞白。刚才裴寂那番话带来的巨大冲击,让她心神剧震,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后腰恰好撞上了博古架一个突出的棱角。
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却也暴露了她的存在。
她背靠着冰冷的架子,心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连呼吸都停滞了,只有耳朵在嗡嗡作响。
第99章 考校
正厅里落针可闻。
方才裴寂那句“特来向府上大小姐洛昭寒提亲”的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洛锦策最先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他年轻气盛,对姐姐洛昭寒素来敬爱维护,此刻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什么礼数规矩,什么父母在前,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目光如炬,直直射向端坐客位的裴寂。
“裴少卿!”洛锦策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利和一丝质问,“你今日登门提亲,固然是美事。但恕我冒昧,敢问一句,你对我阿姐,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
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后面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脱口而出,“还是仅仅出于合适门第的考量?”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为自己接下来的话积蓄力量,声音更沉了几分:“国子监那日,我阿姐鼓起勇气向你表明心迹,你当时是如何回应的?避而不谈,含糊其辞!你可知道,那之后阿姐回来……”
洛锦策想起姐姐那段时日强颜欢笑下的黯淡,心头一痛,语气愈发激烈,“你可知她有多难过?如今你一句提亲,就想抹去当日种种?裴少卿,你的真心,到底有几分?”
这近乎失礼的质问让主位上的洛鼎廉和秦婉都变了脸色。
洛鼎廉沉声低喝:“锦策!不得无礼!退下!”
秦婉也担忧地看着儿子,又看看脸色沉静的裴寂,手心微微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