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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惊鸿苑,春喜望着自家小姐提笔蘸墨,惊得打翻砚台。
“姑娘这要给谢府的章姨娘写信?”
“仔细着点。”洛昭寒抽走她手中信笺,簪花小楷还带着松烟墨香,“送去武威将军府西角门。”
春喜攥着信角直跺脚:“您可是抚远将军嫡女!竟要亲自与一个姨娘打交道,还是替少爷赔礼道歉去的?”禁步撞得叮当响,倒像在替主子鸣不平。
洛昭寒笑着拽过小丫鬟,附耳低语几句。
春喜眼睛倏地亮起来,翡翠耳坠晃出碧影:“奴婢这就去!保管连谢夫人屋里的狸花猫都瞧不见!”
武威将军府正院,谢夫人抚着翡翠佛珠的手一顿:“洛家丫头派人来了?”
昨日在洛府说的那些软话竟真奏效了?晁嬷嬷忙凑近耳语:“是惊鸿苑的大丫鬟春喜。”
“晾她两刻钟。”谢夫人端起雨过天青茶盏,盏盖与杯沿相碰的脆响里,藏着三分得意七分算计。
铜镜映出她鬓边新簪的赤金凤尾钗这是预备着洛昭寒回心转意时戴的。
春喜立在垂花门影壁前数砖缝,第三十七块青砖裂痕里钻出株野草时,终于有个三等丫鬟慢吞吞来引路。
绕过九曲回廊,春喜忽然捂着肚子哎哟一声:“姐姐行行好,我...我内急…”
小丫鬟不疑有他,指着假山后头:“快去快回。”
春喜一溜烟钻进竹林,从荷包里摸出二两碎银塞给洒扫婆子:“劳烦妈妈通传章姨娘,就说洛姑娘送玉肌膏来了。”
第15章 聪明人
“找着了大少爷么?”谢夫人将茶盏重重一磕,溅出的水渍在紫檀案几上洇开。
晁嬷嬷缩着脖子回话:“无岐公子昨儿带柳姑娘在别院用了晚膳,戌时三刻又往东市去了。”她觑着主母脸色,“今早典当行来报,公子押了麒麟玉佩,估摸着是要寻新宅子住下。”
“混账!”谢夫人猛地起身,缠枝莲纹裙裾扫落案上汝窑笔洗,“为了个狐媚子,连祖传的玉佩都敢当!”
碎瓷崩到门边,正撞上来报信的丫鬟裙角。
“夫人,洛姑娘身边的春喜到了。”
谢夫人急促的呼吸倏地一滞。她扶了扶鬓边点翠凤簪,指尖在袖中微微发颤:“快请进来。”声音却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春喜跨过门槛时,正瞧见谢夫人抚着翡翠念珠端坐。
晨光透过万字纹窗棂,将主位上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割成明暗两半。
“奴婢给夫人请安。”
春喜刚屈膝,谢夫人已经急急探身:“昭昭可是想通了?我就说小两口拌嘴而已,不值当这么冲动,非要退什么亲?”
“小姐命奴婢来见章姨娘。”春喜垂着眼打断她的话。
念珠啪地砸在案上。
谢夫人涂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扶手软垫,指节泛出青白:“你说什么?”
“今早我家少爷在国子监与谢二公子起了些争执。”春喜面不改色,“小姐想着总该代少爷给章姨娘赔个礼,劳烦夫人指个引路的。”
满室死寂。
晁嬷嬷看着主母颈侧暴起的青筋,慌忙打圆场:“这等小事何须惊动夫人,老奴这就让人带路。”
“好!好个洛家!”谢夫人突然笑出声,金镶玉耳坠乱晃,“嫡庶不分的东西!当我将军府是市井门户么?”她抓起茶盏要砸,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僵住。
春喜依旧垂手立着,好似在看一场不咸不淡的戏。
若非心中尚存一丝对洛家这门亲事的留恋,谢夫人此刻简直恨不能将春喜一顿鞭笞逐出门外!
府中自有正室之尊,无论庶出之子或女遭遇何事,只需禀报于主母之前即可解决。
然而洛昭寒却偏要亲自召见姨娘,这无疑是在公然挑战她的权威,让她颜面尽失。
京畿之内,关于武威将军府内宠妾欺正妻的流言蜚语,始终隐约流传。
但鉴于嫡子谢无岐的显赫地位以及与洛家的姻亲,这些传言始终难以立足。
如今谢无岐因柳月璃一事被逐出府邸,与洛家的联姻也告破裂,种种迹象似乎正要将这些流言变为铁证。
洛昭寒今日的行为,简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谢夫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晁嬷嬷静默伫立于角落,目睹谢夫人呼吸加剧,面色如同晚霞般艳红,她的神情似乎随时都可能失控。
察觉到这一幕,晁嬷嬷急忙向旁边的侍女挥了挥手,“迅速引领春喜姑娘前往章姨娘处。”
春喜显然是个机灵的,立刻会意,紧随侍女身后走出了房间。
然而,她们才刚刚迈出院门,屋内便传来了瓷器破裂的刺耳声响。
青瓷盏在谢夫人掌心碎成齑粉时,檐下铁马正巧被暮风撞出清响。
晁嬷嬷的绢帕还未来得及拭去案上茶渍,便见谢夫人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黄花梨扶手里:“找!掘地三尺也要把柳月璃那个贱人给我找出来!”
“夫人仔细手疼。”晁嬷嬷慌忙去掰她手指,却见那保养得宜的甲套“咔嚓”折断,翡翠戒面滚进砖缝。
春喜跟着引路丫鬟穿过月洞门,来到了章姨娘的院子。
院里的凌霄花开得正泼辣,藤蔓攀着影壁探出猩红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