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眸时,眼中最后一丝柔软已被一种决绝取代。

她反手握住儿子冰凉的小手,力道有些重。

“业儿,生在帝王家,纯真二字,是世间最奢侈之物。有些事,母妃原想再替你挡几年。可如今看来,是挡不住了。”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而缓慢地砸下,“裴少卿,并非寻常不适。他是中了秽药。”

“秽……药?”晁允业茫然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一时未能理解其意。

他怔怔地看着母亲严肃的脸,脑中一片空白。但“中了药”三个字,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开了混沌。

他突然想起了晚宴上,裴先生接过自己递过去的那杯茶水时,指尖那不易察觉的颤抖,想起了先生骤然绷紧的下颌和额角沁出的冷汗,

那杯茶。

“难道是允业给先生的那杯茶水吗?”

太子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沉重地点了点头。

“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晁允业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拼命摇头,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孩儿不知道!孩儿没有!母妃,孩儿真的没有……”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慌和负罪感几乎将他淹没。

“母妃知道你没有。”太子妃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业儿,你被人利用了。那杯茶,经了你的手,送到了裴先生面前。下药之人,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利用?是谁?

为什么要利用他害先生?

就在晁允业心神俱震之时,太子妃的声音再次响起。

“业儿,你还记得,十月里在端王府的赏花宴吗?”

晁允业浑身一僵。

他当然记得,那场几乎要了他半条命的高热,烧得他迷迷糊糊,浑身滚烫。

太子妃的目光锐利如刀,钉在儿子的脸上:“那一次,你也并非只是寻常风寒。你中的,是与裴少卿今日所中之物,同源同性的秽药。”

轰。

又一道惊雷在晁允业脑中炸开。

那次差点要了他命的高热……也是被人下药?

“药,下在糕点里。”太子妃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那日,碰过那碟糕点的,只有四人:你自己、晋王叔、洛家那丫头洛昭寒,还有母妃。”

晁允业的心跳得又快又乱,几乎要撞出胸膛。

他强迫自己混乱的脑子去思考:洛昭寒?她当时只是路过,晋王叔热情地招呼她尝尝,她才礼貌性地拿了一小块。这是巧合。

晋王叔他当时也吃了。

难道……

“晋王叔也吃了……”晁允业喃喃道,像是在为晋王叔辩解。

“是。”太子妃点头,“他吃了,但他无事。洛昭寒也只吃了一小块,加之她体质特殊,反应不显。而你,业儿,”她的目光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你当时年幼体弱,又吃得最多,所以反应最为剧烈。”

“那母妃您……”晁允业猛地想到什么,惊恐地看向母亲,小手再次攥紧。

“母妃无事。”太子妃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神却更加幽深,“因为母妃并未吃那糕点。”

晁允业愣住了。

没吃?为什么?

“那糕点很甜,是你晋王叔特意命人备下的。他知晓母妃素喜甜食。”

太子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但他更清楚的是,只要母妃在席,但凡有甜食,业儿你,必定会亲手取来,送到母妃面前,劝母妃品尝。”

晁允业猛地打了个激灵,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是了!他一直如此!有什么好吃的,尤其是甜的点心,他总会第一时间想到母妃。

那次赏花宴,他看到那碟甜糕,立刻就高高兴兴地拿了一块,献宝似的捧到母妃面前。

所以下药之人,根本不在乎晋王叔吃不吃,也不在乎洛昭寒吃不吃。

他算计的,是必然会将糕点送到母妃面前的自己。

因为只有母妃和他,是必然且足够亲近地分享那盘糕点的人。

那人真正的目标,是母妃!

而他晁允业,只是被利用来伤害母妃的工具!

是谁?到底是谁如此恶毒?

晁允业想起裴先生教导的宫廷险恶,此刻化作了冰冷刺骨的现实利刃,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是谁?母妃!是谁要害您?要害孩儿?要害先生?”他急促地喘息着,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是……是那些坏心肠的太监总管?还是太子爹爹从前的对头?或者……或者……”

他脑中闪过晚宴上睿王叔听闻裴寂出事时那震惊错愕的神情,痛苦地摇头,“难道是睿王叔?可睿王叔当时……”

太子妃静静地听着儿子一个个排除猜测,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是太监,不是旧敌,也不是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