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铁擦着青石板迸出火星。洛昭寒翻身落地时,孙洪雷的孔雀翎暖耳都歪到了肩头这哪是什么虎背熊腰的夜叉?少女玄色骑装掐出劲瘦腰线,眉峰如剑斜飞入鬓,倒比谢无岐巡城时还英气三分。

春喜憋笑憋得脸颊泛红。

方才她故意抢先半程,果然让那群呆头鹅错把丫鬟当小姐。这会儿见孙洪雷盯着自家小姐发怔,故意拔高嗓门:“小姐快擦擦汗,仔细着凉!”

洛昭寒接过帕子拭额角,余光扫过僵立当场的少年们。

孙洪雷脸上还挂着未消的淤青,此刻活像被捏住后颈的狸奴,连抓帕子掩鼻的动作都忘了。

槐花簌簌落在洛锦策肩头时,洛昭寒的指尖正抚过他鼻梁青紫。

前世刑场风雪忽然卷来,她记得弟弟临刑前冻裂的嘴唇还在笑:“姐,斩头而已,真不疼…”

“疼吗?”话音未落,洛锦策已把头摇成拨浪鼓。

少年故意挺直腰板,却在姐姐泛红的眼眶里慌了神,抬手就朝鼻梁掐去。

“嗷!”叶奕衡跟着哆嗦,“表弟你这是练的哪门子铁头功?”

洛昭寒被这活宝逗得破涕为笑。

前尘血色褪去,眼前人鲜活的模样烫得心口发疼。她转身望向那群纨绔公子,冷声质问:“听说诸位对本姑娘的容貌颇有高见?”

此时不远处树荫下的一辆青蓬马车内,老者望着洛昭寒,指节叩着《南华经》的书脊,喃喃道:“这小姑娘的眼睛里有火。”

他对面的青年仍垂眸拭剑,玄铁剑身映出半张清峻面容。

“公子!”随从扒着车辕低报,“那位是抚远将军的嫡女,昨日刚与武威将军府的谢小将军退了婚约。”

老者挑眉看向窗外。

洛昭寒绯色披风扫过青砖,护甲正点在孙洪雷胸前:“孙公子说我青面獠牙?”剑鞘轻挑间,少年腰间玉佩“当啷”落地。

孙洪雷盯着滚到脚边的家传玉佩,忽然想起父亲今早的警告洛将军可不是好惹的主。

他喉结滚动,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衣领。

“怎么?”洛昭寒逼近半步,“令尊孙尚书,一个靠银砖堆起来的大官儿,没教过你诽谤将门是何罪责?”她故意将“尚书”二字咬得极重,满意地看着对方脸色由青转白。

马车里忽然传来轻笑。

青年终于抬眼,眸光掠过洛昭寒发间颤动的金丝蝶:“褚老笑什么?”

“老夫笑有人要倒大霉。”老者捻着雪白长须,“洛家丫头这手杀人诛心,颇有她祖父当年风范。”

洛昭寒似有所感,蓦地转头。车帘晃动的刹那,她瞥见半截玄色广袖。

洛锦策一个箭步冲到孙洪雷跟前,却被自家姐姐揪着后领拽回原地。

洛昭寒腕间的银护甲磕在弟弟肩头,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孙公子。”洛昭寒指尖抚过马鞭,“听说贵府上个月刚换了批说书先生?”她忽然扬起鞭梢指向人群,“这般绘声绘色编排他人,倒比天桥底下讨赏的伶人还卖力三分。”

孙洪雷喉头滚动两下。面前这姑娘分明比他矮半头,可那寒星似的眸子扫过来,竟比大理寺审犯官时还瘆人。

他强撑着嗤笑:“满京城茶馆都在传的事,洛小姐堵得住多少张嘴?”

“我堵不住。”洛昭寒忽然展颜一笑,逼近孙洪雷,“但能踩着造谣者的脸,教他们知道”尾音陡然转冷,“我洛家女儿的马鞭,专抽长舌之徒!”

绛紫圆领袍的胖子突然被马鞭勾住腰带,踉跄着栽进雪堆。

众人这才惊觉,那鞭梢竟藏着倒刺。洛昭寒手腕轻抖,胖子腰间的羊脂玉佩便“啪”地碎成两半。

“你!”孙洪雷刚要发作,忽见洛昭寒翻掌亮出块玄铁令牌。日光在“五城兵马司”五个篆字上折射出冷芒这分明是谢无岐的腰牌!

马车里老者捋须的手顿在半空。

他认得这令牌,昨日谢家退婚时,谢无岐特意进宫请罪,说此物不慎遗失。

如今看来,竟是被洛昭寒“盗”去了?

“诸位可知私议朝廷命官该当何罪?”洛昭寒指尖弹着令牌边沿,“再让我听见半句编排洛家的话,便请诸位去尝尝老虎凳的滋味。”

第13章 裴寂

马车里褚老瞥见国子监学生们仍在围攻洛家小姐,指节重重叩响窗棂:“背后嚼舌根已是失德,如今还要逞凶斗狠,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秀辙,你去处理一下!”

“是。”

侍从掀帘时带起一阵檀香,青年弯腰下车的动作带得腰间羊脂玉坠晃了晃。

他抬手揉着太阳穴,昨夜残梦如藤蔓缠在心头大理寺石阶前跪着的素衣女子,围观百姓的咒骂声浪,还有始终看不清面容的冤屈身影。

“公子?”江蓠递上醒神香囊。

裴寂摆手推开,鸦青色锦袍下摆扫过车辕。

待站直身子,方才眉眼间的倦色已尽数敛去,只余下大理寺少卿惯常的冷肃。

那头孙洪雷正说得唾沫横飞:“女子就该在闺中绣花,来国子监凑什么热闹?”

“啪!”

空中陡然炸响鞭声,惊得树梢麻雀扑棱棱飞起。洛昭寒指尖缠绕着乌金马鞭,挑眉轻笑:“孙大少爷接着说,我听着呢。”

众人这才注意到她腰间缠着的竟是九节钢鞭,鞭梢还缀着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