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练习室里落针可闻。

张风帆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锐利地捕捉着金一川每一个细微的肌肉颤动和眼神变化。他在判断,在思考金一川演绎的这个角色与自己心中的考古队长之间的理解是否一致。

最终,几乎是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高军和杨立新也交换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这段表演,抓住了那种被巨大灾难瞬间击垮,却又强撑着不肯倒下的复杂悲怆,可圈可点。

站在墙角的张花朵却略微低了头,用手捂住口轻咳了两声,又矮下身子去喝了一口水。

第二段:钱进(考古队员)的愤怒爆发。

场景转换只需要换装即可。

金一川迅速脱下中山装外套,露出里面一件略显皱巴的工装衬衫,又摘下眼镜,弄乱了头发,整个人气质瞬间从沉稳队长变成了带着书卷气却又固执冲动的年轻队员钱进。

这段戏是钱进与当地村民的激烈冲突。他因妻子刚生产未满月,本不愿离家,却被强制派来。到了现场,又发现村民竟用刚出土的、可能带有剧毒物质的百年陶罐腌制咸菜!这对于视文物如生命的考古队员来说,无异于亵渎和谋杀!

金一川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他猛地冲到长桌前(模拟发现腌菜罐),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拔高,带着撕裂般的颤抖:

“住手!都给我放下!放下那些罐子!”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双目圆睁,指着空气(模拟陶罐),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这不是你们家腌咸菜的破坛子!这是文物!是埋在地下几百上千年,沾满了我们祖宗骨血、汗水、还有……还有毒的东西!”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恐惧。

“毒!你们懂不懂?水银!朱砂!砒霜!这些玩意儿,古人用来防腐、镇邪、炼丹!它们渗进泥土里,钻进陶罐的每一个毛孔里!几百年都化不掉!洗不干净!”他语速极快,带着强烈的冲击力。

“你们用它腌萝卜?腌咸菜?!你们这是在腌毒药!是在拿全家人的命开玩笑!”他猛地做出一个掀翻的动作(模拟倒掉腌菜),动作凶狠决绝,“倒掉!全都给我倒掉!一颗都不许剩!”

“看看这罐子!”他俯下身,做出仔细查看罐壁的动作,指尖仿佛在触摸历史的疮疤,“这纹路,这沁色……这是哪个朝代匠人的心血?它可能装过祭天的美酒,可能陪葬过王侯将相!它承载的是历史!是文明!不是你们家厨房里的破咸菜!”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心疾首的愤怒和一种知识分子面对愚昧时的无力感。

“我老婆……我老婆刚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哽咽和深切的恐惧,这是整段爆发中唯一的柔软和弱点,“孩子还没满月,小脸皱巴巴的,那么小……那么软……你们让我怎么敢回家?怎么敢抱他?万一……万一我身上沾了这些罐子里的毒……万一我带回去一点点……”他猛地抱住头,身体微微蜷缩,仿佛被巨大的恐惧攫住,“我他妈就是个罪人!比杀了他们还难受!”最后一句,带着绝望的嘶吼,在练习室里回荡。

这段台词密集、情绪起伏巨大、专业术语多。

金一川背得很熟,但说到“水银”、“朱砂”、“砒霜”几个拗口的专业名词时,还是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卡顿。

然而,他丰富的舞台经验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他没有慌张地停顿或重复,而是巧妙地利用角色的愤怒情绪,在卡顿的瞬间,猛地做了一个更加激烈的挥手动作,或者将声音陡然拔得更高,用更强的肢体语言和情绪爆发瞬间掩盖了过去,将失误转化为角色激动情绪的自然流露,灵机应变,化险为夷。

老刘一开始还拿着剧本逐字对照,看到后面,剧本被他完全放在了一边。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金一川的脸,看着他眼中喷薄的怒火、深切的恐惧和那份对文物近乎偏执的责任感,脸上露出了由衷的赞赏和肯定。

两段表演,情绪都要求极度饱满,对体力和精神都是巨大消耗。金一川演完,额头上已布满细密的汗珠,胸口微微起伏,面色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泛红。

他站在那里,等待着“评委们”的判断。

第150章 出场

众位“评委”自然都是要看向导演张风帆的。

张风帆则是沉默了几秒,手指停止了敲击。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还是可以的。”

这个评价从他口中说出,已是不易。

金一川已经松了一口气,脸上又出现了谦逊的模样,还略微躬了躬身子,仔细听着他说话。

“情绪是到了,人物的大方向也抓得准。不过,很多细节,”他目光如炬地扫过金一川,“比如张强那种深入骨髓的自责和无力感,钱进那种恐惧下隐藏的脆弱,还可以再深挖,再精准。这些,我们可以在之后的剧本围读会上,再深入探讨打磨。”

他顿了顿,目光在金一川和靠墙站立的张花朵之间极快地掠过,然后重新聚焦在金一川身上,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现在的犹豫点在于,你更适合哪一个角色?张强,还是钱进?要知道,这两个角色是这部电影的双核,戏份都极重,对演员的要求截然不同。我需要……再想想。”

金一川的心脏猛地一跳!

张风帆的“还是可以的”和明确的“再想想”人选,无疑宣告了他已经成功拿下了《二十七夜》的男主席位!只是角色待定。

巨大的喜悦和连日疲惫后的松弛感瞬间涌上,他脸上绽开一个如释重负又充满感激的笑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微微躬身,声音还带着表演后的微喘:“谢谢张导!我会继续努力的。”

“嗯。”张风帆应了一声,目光转向老刘、高军等人,“这事儿,一会儿我们内部再碰头讨论一下。”

他刚想继续说,前台小妹小雅轻轻敲了敲门,探进头来:“张导,刘老师,那个……闫涛……来了。”

“好,”老刘立刻站起身,动作麻利,“让他先去隔壁小会议室准备一下,我们马上过去。”他边说边跟着小雅快步走了出去。

前台区域,此刻已是另一番景象。

顶流闫涛的排场与金一川的轻衣简从形成了鲜明对比。

经纪人艾瑞斯、贴身助理、专属化妆师、发型师、服装师、两名身材魁梧的保镖……浩浩荡荡竟然有十几个人,瞬间把张风帆工作室原本还算宽敞的前台区域挤得水泄不通。

行李箱、化妆箱、服装袋堆在地上,人声略显嘈杂。前台小妹小雅努力维持着职业微笑,但眼底深处已经透出几分烦躁。

老刘笑容满面地迎上去,热情地与闫涛握手:“哎呀,涛涛!这么快就到了?我还想着你们下午才来呢!”

他打量着闫涛。

闫涛今天素着一张脸,穿着简单的卫衣牛仔裤,头发柔顺地搭在额前,看起来确实像个清爽的大学生,毫无顶流的架子,只是眉眼间的精致和那份被精心呵护的气质,依然与众不同。

“刘老师好,怕路上堵,就早点出发了。”闫涛的声音温和有礼。

他身边的经纪人艾瑞斯,立刻用他那标志性的、带着点夸张戏剧感的夹子音接话:“是呀是呀,刘老师!我们涛涛对张导的电影那是无比重视!想着早点过来,熟悉熟悉环境,调整好状态,务必以最好的面貌……”他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很难关上。

“哎,行行行!”老刘赶紧打断,他可没时间听这些场面话,“重视就好!重视就好!刚好一川那边试完了,你们稍微准备一下,咱们……嗯,二十分钟后开始?就在隔壁练习室。”他指了指方向。

“好的,没问题。”闫涛点头应下,眼神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