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地黑了。

庆阳穿着战甲躺在床上,拂柳、金粟守在她身边,樊怀忠、解玉带着十六个亲兵藏在外帐。

庆阳劝拂柳、金粟躺着,能睡着就睡,睡不着躺着也比干坐着舒服,她自己闭目养神,一会儿想王叔、郭彦卿那边,一会儿想张肃、二哥现在在哪,一会儿想宫里的父皇母妃,一会儿聆听外面的动静。不可能不紧张,但她伸手就能摸到放于床边的剑。

这还是她刚练剑那年父皇赏赐她的宝剑,练了这么多年,还不曾见过血。

床边的柜子上放着她的弓与箭囊,庆阳不会自不量力地去与凶悍的胡人们厮杀,但她的箭法连着考了三年的甲上。

大概是子时时候,河谷北面传来了数万战马齐奔引起的轻微地动。

庆阳瞬间清醒,背起箭囊佩好长剑,抓着弓就出去了。

两军的箭阵几乎同时发射,只是耶律崇的弓箭手全都朝山上的营帐瞄准,齐军这边却是山上的弓箭手与披着一层草皮埋伏在河岸附近的弓箭手上下齐发。

耶律崇早就料到齐国这边会有准备,但他更相信自己这五万多勇士的战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充足的准备也没有用!

“下马,跟我往上冲!”

挥刀劈开飞来的箭矢,耶律崇第一个带兵往山上冲去!

虽然有胡兵接连死在箭矢当中,却有更多的胡兵冲过了箭阵,迎上了齐国的步军。

当箭阵停下,双方便开始了主力的短兵相接,可齐国的将士们占据了居高临下的地势,前面的箭雨也除去了东胡的兵力优势。

庆阳看到了不断死在胡人刀下的背对着她的齐国将士们,也看到了黯淡月光照亮的一张张死不瞑目的胡人的脸。她曾经在武威见过战后的尸横遍野,也曾一次次梦见过那些尸首,今晚她明明站在冀州北部的草原,却又仿佛回到了西北的武威,时光也回溯到了那夜两军将士们倒下之前。

战场大概总是相似的,变的是她。

护卫在她身前的亲兵们不动如山,庆阳搭箭,瞄准了离她这边越来越近的耶律崇,那个一心要抓住她的东胡王。

耶律崇边杀边寻找着齐国公主的身影,终于在对上孟极的时候,看到了那个举着弓箭瞄准他的女人。

耶律崇笑了,不信她能射中自己。

庆阳举了很久的弓,因为耶律崇与孟极攻守变换得太快,身边两国的将士也特别多,庆阳一个不慎便有可能射中自己人。

举到胳膊都隐隐发酸了,某一时刻,庆阳终于松了手。

利箭从耶律崇一臂之外飞过,射中了后面一个胡人小兵。

耶律崇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刚要嘲笑齐国公主的箭法,左腰忽地一痛,竟是他分心之际也挡住了孟极的攻击,却没能挡住另一个齐国小兵刺过来的长枪。

就在此时,河谷外面又传来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以及一道连耶律崇都能分辨出来的雷鸣般的吼叫:“耶律小虫还活着吗,你爷爷我杀回来了!”

耶律崇死死握住那杆还在试图往他身体里刺的枪头,再次看向山上的齐国公主,就见她已经放低了手里的弓,一双比半空明月还要清冷的眼睛虽然在看着他,却又好像只是在看一个普普通通的敌人,而不是一个尊贵无比的东胡王。

耶律崇不甘心啊,一手拔出体内的枪,大吼一声,再度朝上冲去,他要杀了她,杀了她!

庆阳看到的却是孟极几招之内击落耶律崇的大刀,生擒了东胡王。

耶律崇被俘,胡人顿时大乱,再加上雍王亲率的五千骑兵援军提升了齐军士气,一番混战与追杀后,待黎明天亮,耶律崇的五万多骑兵竟只有几百人成功脱逃,几近全军覆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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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迟到太久,我有罪,[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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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公主之名,传遍整片草原!◎

耶律崇发动这次夜袭是为了掳走齐国公主好羞辱远在南地的齐国皇帝, 受伤之后意识到自己要败了,耶律崇便想自尽以捍卫他东胡王兼草原勇士的骨气!

他腰间的枪伤本来就够重的,真想寻死, 哪怕手脚被绑他原地挣扎滚动也能因失血过多而死, 所以, 庆阳直接让樊怀忠将耶律崇打昏了过去,再让军医用最好的伤药一定要保住耶律崇的性命。

此战是为了扬大齐的国威,押送一个活着的东胡王回京比带回一具腐臭的尸体更能让一路的百姓解恨开怀!

将士们厮杀了一夜,庆阳也观战了一夜, 胡人为了救回他们的王冲杀得最疯狂的时候,庆阳只留五十亲兵护在左右, 再命樊怀忠率领剩下的一千多亲兵冲下去增援孟极、侯万中麾下的守军,就算齐国胜局已定,庆阳还是希望能尽量减少本国将士的牺牲。

当第一缕晨光照亮整片草原, 河谷这边早已安静了下来, 伙夫兵架起的锅灶边上升起了袅袅炊烟, 受伤的士兵在河岸上躺了一排又一排, 等待军医们为他们清理包扎,没受伤的则两两一组将两军的尸体分别抬到一处等着焚烧。

雍王与他的骑兵带着绑回来的几百个胡人逃兵与昨晚被战场吓跑的数千匹胡马回来时, 远远就在伤兵那边找到了侄女一会儿蹲下去一会儿又站起来的身影。雍王直接跑到这边,离得近了,发现侄女是在帮伤兵们处理伤口, 弄得自己身上也沾了一片片血。

到处都是呻./吟之声,再加上那一条条血淋淋的断臂、腿伤、箭伤甚至头部的伤,雍王看着都汗毛直竖, 仿佛自己也会跟着疼一样。

“麟儿, 歇会儿吧, 你也忙了一晚了。”雍王下马,站在伤兵们外面的草地上劝道。

庆阳没觉得累,有的伤口处理及时就能救回一条命,少一条胳膊少一条腿固然难受,可活着就还有盼头。

正在由公主帮忙冲洗伤口的小兵紧紧闭着眼睛,血汗模糊的脸上滚落一道道泪水。

或躺或坐在他前后左右的伤兵们看着动作如军医一般娴熟的公主,那个陪着他们风吹日晒数月陪着他们迎战胡人的公主,伤口还是止不住地疼,可心里却涌起一股热流。王爷都觉得公主该去休息了,公主却宁可辛苦也要为他们疗伤。

这时,营帐那边跑来一个小兵:“公主,耶律崇醒了,闹着要自尽!”

雍王大笑:“想死啊,我去成全他!”

庆阳抬头,喊住就要过去的王叔,对那传话的小兵道:“让樊怀忠把耶律续押过去,先砍了耶律续的左小指,再告诉耶律崇,只要他肯活着进京受降,我可以留耶律续一命,签订降书后也会送他们兄弟回去,否则他闹一次,我就砍下耶律续的一部分,直到将他碎尸万段。”

小兵回?*? 去传话了。

庆阳正要继续手头的事,忽然注意到刚刚还疼得直哭疼得直抖的伤兵居然不哭了,有些愣愣地看着她,周围那些此起彼伏的呻./吟也全都消失了。

庆阳就像猜不到他们在想什么,专心为伤兵上药。

雍王也没想到会写书会战术的侄女还有这么狠的手段,简直跟真男人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一点让他不满意:“你真要送他们兄弟回去?这不是放虎归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