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姨和夏叔还没回家,年轻人话不是很多,少了那么点说话声,这处小院落尤为寂静。
乡下的房子不像李家和夏家,恰好的,就挨这么近了。好似某些地方的军区大院,挨家挨户挤在一起。
李红砂和夏达海的上上一辈,都住在山上,大家是一个山队的。村里给每个山队划分了土地,种经济作物,李家和夏家分到的土地挨得近,从山上搬迁下来盖新房,自然就盖得近。
李家是第一户搬下来的,夏家是第二户,两处好位置先占了,其他的就得按分得的土地往里走。
所以这处目前只有李家和夏家的房子,还有田埂往里的河岸对面,倒闭的厂房留下的员工宿舍。
是安静了些。
天沉吹来凉风,把人一身吃饭吃出来的燥热吹散,手边一盏花茶纳凉了,杯里的干茉莉舒展开轻盈的身姿。
荔枝入口甜甜的,冲淡花茶的苦味。
先苦后甜,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李红砂提前搬了两张摇椅出来,是爷爷还在的时候,专门买来跟奶奶一块坐的。
她和夏达海隔一张放茶的小桌子,各躺一边,望着院里那棵老槐树。
风一荡漾,槐树扑簌簌地落下小花。
李红砂看着小花,来了闲谈的兴致:“夏达海,你是毕业就回乡开农家乐的吗?”
冷不丁地开口,夏达海顿了下,傻傻地把当初的境况全说了出来:“也不算。在外面待了半年找工作。”
“我学历不好,工作高不成低不就。大学暑期兼职进过厂,毕业后不想找不到工作又进厂,就干脆回乡开农家乐。”
也是他运气好。刚回来第一年,就赶上京鸡市新市长上任,大力挖掘本市旅游资源,给包头村安了个“天下第一茶村”的名号,把名头打了出去。
夏达海开办不久的农家乐才不至于亏本。
看起来,他比任何创业的年轻人都要好命。
最难的那些日子,村里在他之后迅速开办起更多的农家乐,他的客源被分走大半,入账少了,也不至于给员工发不起工资。
但其中的艰辛有多少,谁都说不清。
夏达海专拣好听的说:“虽然我脑子不太行,但至少有门手艺,加一点运气,好歹没把自己饿死。”
李红砂清楚开一家店远没有他说得这么轻松。
不只是夏达海,刘姨和夏父肯定也出了不少力。
在中国的小地方,一个家里只要有一个人想开店,这家店就会成为全家人的大事。
李红砂算了算把店做成现在这样,要花几年,算了会儿算不出来就直接问:“你现在多少岁了?”
夏达海:“二十六了。”
“二十六事业有成,好厉害。”李红砂丝毫不吝啬夸赞。
毕竟如果夏达海二十二岁毕业,只花了四年时间,就把店经营成现在红红火火,进账稳定的样子,这件事不是任何年轻人都能轻易做到的。
夏达海软了耳根:“这没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他只不过恰好都占了。
夏达海原先还有些后悔把开店的缘由讲出来,他不清楚李红砂会不会讨厌他学习不行,又吃不了城里工作的苦……
也不叫吃不了进厂的苦。就是他暑期遇到的压榨人的主管,还有他室友背着老婆跟厂里女人搞一起,晚上搞出来那些动静。
他不想经历第二次。
不说出来,又不坦诚,日后李红砂迟早都会知道他不太明朗的过去。
大不了……大不了他咬咬牙,再花钱读个成人硕士。
李红砂不太看重学历这些,她学历很好,但混出来的成绩,在他们学校的圈子里,也就一般般,不值得拿出去说。
她没必要把不同环境造就出来的不同标准,随便套在什么人身上。
“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拥有自己的事业。”这是李红砂的实话。
她出了书,但京北大学文学系出来的学长学姐,哪个出不了书。大家都奔着作协,或者影视改编成名去。
距离达成其中一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事业有成,李红砂认为自己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在京鸡市,偶尔陪父母出去吃席,被人问到她工作在哪儿,父母都不好直接说她在家里写书。
只说她在某某出版社工作,亲戚都以为她在那儿做主编。
只有奶奶会认真地介绍她的职业。
老一辈年轻离文字太远,泥土镶嵌十指没处沾染墨水,让她仅仅是提笔,奶奶就为她骄傲。
到处说她孙女是写书的,好像她是庙里创造生命、掌握生命的菩萨。
不是外人看来出名很难,长时间啃老的那种人。
夏达海的想法有所不同,他旁听过刘女士和方奶奶的电话粥,李红砂的写作生涯不是这一两年的事。
她从小就喜欢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李红砂正在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既是她的热爱,又是她的事业。
她与它互相成就。
比任何赚钱就是为了做所爱之事的人,少走了几十年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