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跟皇宫里的其他公主小主们不同,活泼爱动,一刻也消停不下来,每日总要惹出点乱子。
萧衍虽然略微头疼,但偏又莫名地极有耐心。不仅帮她收拾烂摊子,还教她读书习字,下棋画画,盼她能安静下来。
小时候的郦妩也是个极会看人的,就算太子哥哥总是一脸冷淡严肃模样,但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那份耐心,所以就极为黏他。
这日,午后下了一场大雨,萧衍刚从文华殿听先生讲学出来,候在门外的德福立即上前低声道:“殿下,郦姑娘被雨打湿了鞋袜,这会儿正坐在游廊上哭呢,谁哄都不要,一定要您去。”
萧衍暗暗叹了口气,对伴自己读书的容谨和陆鉴之道:“你们先去南书房等孤一会儿。”
与太子年龄相仿的容谨和陆鉴之彼时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闻言相视一笑,然后对太子点了点头。
萧衍跟着德福走了不多远,果然看见小姑娘倚坐在游廊美人靠上,默默地流着眼泪。看到萧衍过来,泪水更是大颗大颗地往下滚落。
外面的雨早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湿气与草木清气。地上湿漉不堪,小姑娘的鞋袜也沾了不少泥点,正脱了摆在一旁。而她光着一双白嫩嫩的脚丫子,坐在廊下。
还好如今已进入夏季,天气不冷。萧衍走过去先是握了握她的小脚丫,不算冰凉,松了口气。
“央央怎么坐在这里?”他问。
小姑娘抽抽搭搭:“我来找太子哥哥……地上有水,鞋子弄脏了,袜子也湿了。”
她来找太子是真,但宫里一路都是玉阶石道,老老实实走路,绝对不至于弄脏鞋袜。是她自己看到路旁花圃里有蝴蝶飞过,一时心野了,便去扑蝴蝶。结果大雨过后的花圃里一片泥泞,自然将她漂亮的绣鞋给弄脏了。
相处了大半年,萧衍也算了解她了,立即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也不戳破,只点了点头,然后接过宫女送来的干净鞋袜,亲自给她穿好了。
“送姑娘回坤宁宫。”萧衍给郦妩穿好鞋子,起身吩咐宫人。
结果郦妩却拽着他的袖子,不住摇头:“我不要,我要跟太子哥哥一起玩。”
“孤不是去玩。”萧衍肃着脸道。“孤要去书房读书,温习功课。”
郦妩眨了眨眼睛:“那我也跟你去读书。”
这倒是奇了,她居然会主动要看书。好学自然是好的,萧衍看了她一眼:“行,那就过来。”
郦妩问:“太子哥哥你抱我走吧?”她怕又把鞋子弄脏了。
萧衍眉头微皱:“不行。自己走过去。”
郦妩早就习惯了他的拒绝,完全不当回事,只自顾自地继续道:“那背可以吗?”
萧衍:“……”
他又待拒绝,结果小姑娘拽住他的袖子摇了摇,仰起头,睁着一双水光盈盈的眸子,眼巴巴地望着他:“太子哥哥,求求你了。”
萧衍:“……”
他顿了两息,最终认命地蹲身下去。
小姑娘立即欢呼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上少年已渐显宽阔的背,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笑吟吟地道:“央央最喜欢太子哥哥了!”
萧衍没说话,唇角微微弯了弯,背着她起身,去了东宫的南书房。
容谨和陆鉴之看到太子背着个小姑娘来书房,都无比惊讶。
萧衍将郦妩放在窗边的矮几旁,又给她找了几本书过来,让她看。这才对一直朝这边张望的容谨和陆鉴之道:“我们看我们的,别管她。”
结果小姑娘才开蒙不久,识字不多,一会儿便要跑过来问萧衍一下,一会儿又来一下。
看到太子屡屡被打扰,容谨笑道:“要不我去教她吧,殿下自己学自己的。”
萧衍却瞥了郦妩那边一眼,摇了摇头:“无妨,孤自己教就行。”
容谨和陆鉴之陪太子温完今日的功课,便起身告辞。郦妩也朝他们摆了摆手:“子瑜哥哥再见,陆公子再见。”
等容谨和陆鉴之走远后,萧衍走到矮几旁,坐到郦妩身边,问她:“怎么你喊陆鉴之‘陆公子’,却喊容谨‘子瑜哥哥’?”
“皇后娘娘让我这样喊的呀。”小姑娘抬起头,一脸理所当然。
容谨与太子是表兄弟,是容皇后的亲侄子。上次容谨进宫给容皇后请安时,恰好郦妩在,给郦妩介绍容谨的时候,容皇后便让郦妩像对太子那样,让她喊子瑜哥哥。
小姑娘喊得极顺口。
每回见到容谨,都会热热情情地喊一声“子瑜哥哥”,最开始太子殿下还不太介意,渐渐地却皱起了眉头。
*
“御食曰珍馐,白米曰玉粒。……鲁酒、茅柴,皆为薄酒;龙团、雀舌,司是香茗……”[注1]
东宫南书房内,传来朗朗读书声。嗓音清甜软糯,带着些微的稚嫩,是个小姑娘的声音。
“郦姑娘如今识字多,读书也是越来越朗朗上口了。”一阵轻笑赞叹声传来,书房前的长道上走来三名少年。说话的是一袭白色锦袍的容谨。
穿着文士儒衫的陆鉴之跟着点头:“都是太子殿下教得好。这段是《幼学琼林》里的吧?”
“是。”为首的玄色锦袍少年肃着一张俊容:“也就饮食篇背诵得最通顺了。”
“背诵?”容谨讶异地感叹。“居然是背诵的啊,那就更厉害了。”
为首的少年正是太子萧衍。岁月轮转,匆匆几年过去。皇太子萧衍如今已是身材高大,长身玉立的十五岁少年郎了。
听到容谨和陆鉴之夸赞郦妩,萧衍翘了翘嘴角,没有说话。
那姑娘娇气得要命。七岁之后,容皇后有意请宫中嬷嬷教导她寻常贵女该学的手艺,但她不擅厨艺,且弹琴嫌手痛,刺绣怨扎手,棋艺书画还行,尤其爱吃贪食,对饮食最为上心,自然对《幼学琼林·饮食篇》倒背如流了。
三人走进书房,坐在几案旁的郦妩立即放下手中书册,起身兴冲冲地跑过来:“太子哥哥,子瑜哥哥,陆公子。”
十岁的小姑娘,虽然还是像棵豆芽菜似的,身形细如柳枝,但一张芙蓉面却已初显惊人绝色模样。乌发如墨,雪肤红唇,笑意盈盈地迎着书房外的天光跑过来,漂亮得晃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