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忙开口,语气中满是惶恐:“娘娘,莫不是婢妾哪里做错了?还请娘娘念在阿哥们尚且年幼的份上,饶恕婢妾这一回。若是娘娘心中不满,便是要责罚,婢妾也绝无怨言。“

言罢,德嫔急忙起身,恭恭敬敬地俯首行礼。

佟佳氏见德嫔惶惶然如惊弓之鸟,不禁幽幽一叹。她并非不想将德嫔牢牢拢在麾下,只是比起眼前的情谊,入主坤宁宫才是她志在必得的宏图。

德嫔的顾虑,她何尝不知?斟酌片刻,终是温声劝慰:“快些起来,你并无过错。皇上赐阿哥祚字为名,于承乾宫而言荣耀过甚。虽说是天大的恩宠,但树大招风,难免遭人嫉恨。你若继续留在承乾宫,即便我能保你一时无虞,也不能护得你们母子一世。”

“你如今已是一宫主位,总要学着独当一面。执掌一宫的益处,想必你也是心中有数。旁人针对的终究是我,你若迁至启祥宫,直面的风波自会少些。我在此承诺,定会暗中派人照拂你们母子一段时日。待你坐稳主位,想必也无需我再操心了。”言罢,她目光沉沉地落在德嫔面上,意味深长。

德嫔垂眸良久,神色凝重,才缓缓屈身落座。贵妃所言句句切中要害,承乾宫如今因胤祚之名风头无两,可这承乾宫终究以贵妃为主。贵妃的权势与胤祚所承载的恩宠太过耀眼,反倒成了众矢之的。

纵使眼下有贵妃全力照拂,可后宫向来波谲云诡,一旦贵妃因局势变幻分身乏术,或是稍有疏漏,她与两位阿哥日后的处境,恐将陷入终日提心吊胆、如临深渊的境地。

性命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为好,而且她既然爬上了嫔位,自然是想要做一宫之主的,既然有贵妃许诺暗中庇护,她又有乌雅一族倾全族之力相助,那么成事的把握着实不小。

唯有成为一宫主位,才能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站稳脚跟,从任人摆布的棋子蜕变为执棋之人。

况且贵妃话中深意已然明了,迁宫一事已无转圜余地。纵观东西六宫,景仁宫乃中宫之下的尊位,非她所能企及。

景阳宫因昔年地动损毁严重,至今仍未修缮完毕,且皇上似有改建藏书阁之意,连端嫔都已迁居永和宫,可见其已不再作为妃嫔居所。

思来想去,唯有启祥宫尚缺主位坐镇,于她而言确实是最合适的去处。

念及此,德嫔敛去眼底翻涌的思绪,神色恭谨俯身答道:“多谢娘娘为婢妾与阿哥们打算,婢妾愿遵娘娘懿旨迁居启祥宫。只是眼下天气尚寒,恳请娘娘宽限些时日,待春暖之时,婢妾将一应事务打点妥当,再携阿哥们迁居。”

佟佳氏听闻此言,唇角微扬,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深知,迁居启祥宫于德嫔而言,绝非小事,既要暗中布局人手,筹备一应事宜,更需谨慎周全。

德嫔所言确实在理,此时节寒意未消,从东六宫迁往西六宫,路途遥远,何况还需照顾尚在襁褓中的胤祚阿哥。

迁宫本是一桩喜事,若因照料不周致使阿哥染恙,反倒惹人非议,这可就与她的初衷南辕北辙了。

佟佳氏眸光微敛,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即便搬离承乾宫,你依旧是我看重的人。有我在一日,便没人敢动你和阿哥们分毫。迁宫之后不必过分忧心,但是能否坐稳这启祥宫的主位,可就全看你的本事了。”

德嫔岂会听不出贵妃话里的弦外之音,言辞恳切道:“娘娘教诲,婢妾铭记于心。婢妾承蒙娘娘提携,即便迁居启祥宫,若来日能为娘娘分忧解难,婢妾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佟佳氏闻言,知晓德嫔还没忘记她的提携之恩,心中却又不免多了几分惋惜。她旋即以关照阿哥们的名义,赏赐德嫔大批绫罗绸缎。

此举一来是示恩安抚之意,二来更暗藏深意,她盼着德嫔迁至启祥宫后,能大胆争宠,最好能分薄宜嫔姐妹的荣宠。

犹记宜嫔生产时,皇上关切备至的模样。此时,她也终于体会到孝昭皇后暗助太皇太后之力打压宜嫔时的心境。

宜嫔在后宫群芳中宛如鹤立鸡群,姿容与恩宠皆出众非凡,实在令她不得不提防。

对于佟佳氏赏赐背后的深意,德嫔并未细究。她心里明白,迁居西六宫后,想要护住年幼的阿哥们,争宠是必然之举,与宜嫔姐妹对上也是迟早的事。因此,她坦然接受赏赐,并未多想。

承乾宫内这场密谈的内容无人知晓,唯有董佳佳等人注意到,自那日以后,佟佳氏时常赏,赐诸多珍奇物件给德嫔或阿哥们。

更令人捉摸不透的是,她屡屡借执掌后宫之权,对西六宫中的安嫔等主位时不时敲打。

这番举动令众人摸不着头脑,个个如履薄冰,行事愈发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慎便被抓住把柄。

第65章 德嫔迁宫2

时光倏忽流转,转眼便至四月。三月底,启祥宫的胤襸阿哥不慎着凉染病。这胤襸阿哥本就早产体弱,天气稍有变化便会病上一场,众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然而此次病情却格外棘手,从月末一直缠绵至月初仍不见好转。太医院诸位太医诊治后皆神色凝重,直言阿哥病入膏肓、恐难以熬过此劫。

果然,四月初二清晨,胤襸阿哥夭折的消息传来,启祥宫内顿时哭声震天。纳喇氏悲恸欲绝,当场哭至昏厥。这噩耗不多时便传遍六宫。可丧子之痛终究是纳喇氏一人独尝,旁人纵有惋惜,又怎能真正体会这份剜心之痛。

众人闻讯,面上虽有戚色,心底却未惊起半分涟漪。这些年见惯了后宫的生离死别,对此早已麻木。永和宫内,董佳佳照旧誊抄一卷佛经,送往佛堂供奉。

承乾宫中,佟佳氏闻讯,心中十分纳罕,德嫔刚要迁宫,纳喇氏的阿哥便夭折,这简直就是如有神助。佟佳氏从未想过是德嫔出的手,她不觉得德嫔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瞒过皇上遍布后宫的重重眼线。

若真是德嫔所为,莫说坐稳主位,恐怕此生都再无翻身之望,毕竟在皇上心中,皇嗣的分量远非德嫔这等出身的嫔妃可比。

佟佳氏暗叹,可惜德嫔这样难得的妙人,德嫔马上就要迁宫一事已定,终究留不住这枚好棋子。这般两难境地,恰似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实在另她扼腕叹息。

西配殿内,德嫔听闻胤襸夭折的噩耗,也是暗暗心惊。这般巧合,倒叫她心底泛起几分惊惶,自入宫以来,她的际遇确实顺遂得离奇。她不禁暗叹命运无常,如今纳喇氏失了倚仗,启祥宫主位之争再无阻碍。

待迁入新居,只需略施手段打压纳喇氏,她便能将启祥宫主位稳稳攥在手中。届时,她便能将心思和精力放在阿哥们与圣宠之上,图谋更高的位份。

毕竟有永和宫端嫔的例子在前,她入宫后又诸事顺遂,自身得宠,又诞育两位阿哥,比端嫔更有几分底气,难免会心生晋封妃位的野望。

随着四月的时光缓缓流淌,启祥宫因胤襸夭折而笼罩的阴霾也渐渐消散。五月初,皇上下旨,命德嫔迁居启祥宫。此消息一出,顿时震惊六宫。

永和宫内,董佳佳闻讯,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转头命白霜不必再监视德嫔了,只因皇上圣旨已下,迁宫一事板上钉钉,再无转圜余地。随后又命人备下贺礼,送往承乾宫西配殿,以示恭贺之意。

东六宫中,德嫔迁宫的消息,除却董佳佳暗自欣喜,惠嫔与荣嫔对此事倒显得波澜不惊。在她们看来,德嫔既由贵妃一手提拔,此番迁居西六宫,往后往来势必减少,于自身并无实质影响。故而,二人不过依例备下贺礼送去,权作走过场,未再多费心思。

相较之下,西六宫的气氛截然不同。安嫔、宜嫔敏锐嗅出德嫔迁宫带来的潜在威胁,心照不宣地暗中调派人手。

她们不约而同将主意打到纳喇氏身上,派人在其耳边煽风点火,蓄意挑起她对德嫔的嫉妒与怨愤,妄图借此搅乱启祥宫局势,延缓德嫔坐稳主位的进程。

储秀宫内,僖嫔心绪尤为复杂。她亲眼见证德嫔从低微宫女一路攀升至嫔位,与自己平起平坐,虽说有贵妃提携相助,但僖嫔自觉自己亦是凭借赫舍里的姓氏,沾了孝诚皇后与太子的荣光,才得以像宜嫔那样,入宫不久便晋封嫔位。

可惜,当年为谋得入宫之途,她应家族要求服下绝嗣药。这一服,彻底断了她在后宫立身的根本。自两年前太子身边的赫舍里一族人手被尽数清除,她便明白事情已经败露,皇后不久薨逝,她更是清楚自己彻底失宠,此生已无翻身之机。

她也曾拼尽全力挣扎,只是皇上连让她抱养低位嫔妃皇嗣的机会都不曾施舍,这般绝境之下,她又谈何翻身。如今她也只能仰仗家族的扶持勉强立足于这红墙之内,空顶着赫舍里的姓氏,不过是在孤寂中残喘度日罢了。

德嫔所生的胤祚阿哥,在赫舍里氏的族老眼中,已然成了太子继位的潜在威胁。尽管族老们心知,胤祚阿哥或许是皇上对贵妃的敲打,但眼见德嫔迁居西六宫,一旦皇上日后对胤祚阿哥宠爱过甚,真的危及太子之位,恐怕族老们又会逼迫她这个深居后宫的嫔妃,再度动手。

思及此处,僖嫔幽幽一叹,眼底尽是无奈与悲凉。她既无拒绝家族命令的底气,也失了抗争的勇气,自卷入家族与后宫嫔妃的纷争,她早已站在了皇上的对立面。

幸而太皇太后曾肃清赫舍里一族在宫中的势力,如今她困于储秀宫,连探视其他主位的暗中举动都艰难,族里若想重新安插眼线,更是需耗费数年光阴。想到日后必将与德嫔针锋相对,僖嫔只觉身心俱疲,满心无力,但还是派人去暗中试探德嫔。

启祥宫中,纳喇氏闻讯,双眼无神,只是呆滞地盯着床上空荡荡的襁褓,唇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那笑意浸着刺骨悲凉,惊得近身伺候的宫人脊背发凉,皆垂首敛目,不敢上前劝慰半句。

自胤襸阿哥夭折后,纳喇氏便成了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整日对着阿哥遗留的衣物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