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大格格是皇上亲自交予她抚养的,这份信任承载着皇上对她的情意,也是他们对承祜爱意的延续。念及此,皇后满心纠结难以决断。

皇后掌心贴着隆起的小腹,眼下腹中皇嗣月份尚浅,太医还无法诊断出是格格还是阿哥。权衡再三,她终于想到个两全之策:先将大格格暂托于某位嫔妃处照料,待腹中胎儿落定,再做长远打算。

她将后宫诸妃在心底细细过筛,先是剔除有孕在身与未曾生育者,余下三人各有考量。

马佳氏膝下育有四阿哥与三格格,又正得圣宠,若再添大格格,不宜再为她增添筹码;那拉氏也不成,如今她好不容易在皇上那失了圣心,皇后不愿给她东山再起的机会。

思来想去,竟只剩董佳佳一人。皇后回想起近日董佳佳的圣眷,再琢磨她平日谨小慎微的做派,倒觉此人最是稳妥。只是这般大事,还需禀明皇上定夺。

至于董佳佳那边,皇后料她不会推辞,毕竟二格格早被皇太后抱去抚养,若能照料大格格,既能得皇上重视几分,又能慰藉她为人母的缺憾。想必如此一来,怕是要对她这皇后感恩戴德了。

时光悄然流逝,转眼到了七月二十五日。晨曦初露时,董佳佳便已候在坤宁宫外。两日前,皇后身边的翠玉奉口谕到景阳宫传话,命她今日前来坤宁宫,皇后有事相商。

这突如其来的宣召令她辗转难眠,思前想后不得要领,只能赶在天光熹微时整装前来。

翠玉将她引入殿内,董佳佳一进门,抬眼望见皇后端坐在凤纹宝座上,身姿虽因身孕略显丰腴,却仍透着母仪天下的威严。

她福身行礼,皇后抬手虚扶,温声让她落座。刚一坐定,皇后便关切询问她近来起居日常,这般看似寻常的寒暄,反倒让董佳佳愈发忐忑,只能字字斟酌着应答安好。

见气氛恰到好处,皇后不着痕迹地将话锋转向大格格。董佳佳原以为不过是闲谈育儿之道,便顺着话头说起抚育二格格的过往。

谈及女儿时,董佳佳眼底不自觉泛起温柔,那抹真情流露的慈爱,让皇后暗自颔首,随即赞道:“董佳氏,难得你如此细心周全,确实是个会养孩子的。”

董佳佳闻言,微微颔首,做出羞涩模样:“娘娘谬赞了”,皇后唇角微扬,眸光却意味深长。

见她谦逊守礼的模样,皇后愈发觉得人选妥当,轻叹了口气,眉间凝起愁绪:“董佳氏,我有件事想托付于你。”

这话一出,董佳佳面上闪过惊色,心底顿时警铃大作,却仍恭谨俯身:“娘娘折煞奴才了,若能为娘娘分忧,是奴才的福气。”

皇后笑意温婉,语气却藏着几分疲惫和无奈:“我如今身子越发沉重,整日倦怠乏力。前些日子大格格夜间着凉,病了一场,着实让我心忧。如今我实在分身乏术,底下人又难尽人意。”

“我与皇上商议后,想将大格格暂托你照看一段时日,待我诞下皇嗣,再接她回来。今日唤你来,便是想问你可愿应下此事?”

董佳佳内心腹诽,您老人家都已经和皇上商量好了,她哪有选择的余地呀。况且她刚刚那为皇后分忧是她福气的鬼话都说出口了,此刻若推辞,岂不是公然拂了皇后脸面,日后怕是难有好日子过。

只是皇后恐怕未曾料到,大格格进了景阳宫,却未必有机会再回到坤宁宫了。

思及此,她抬眼望向皇后,眸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嘴上却恭谨应道:“主子娘娘言重了,能照料大格格是奴才天大的福分,自当尽心竭力,为皇上、娘娘分忧!”

皇后露出满意的浅笑,当即赏赐了几匹当季贡缎,又细细交代大格格的饮食起居、作息习惯。待叮嘱完毕,便命乳母将大格格抱出,随董佳佳同回景阳宫。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皇后便命她退下。

踏出坤宁宫门,董佳佳怀中的大格格安静乖巧,不哭不闹。幼嫩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竟让她心头泛起几分久违的柔软。一行人沿着红墙蜿蜒而行,待回到景阳宫,董佳佳即刻全心投入照料大格格的诸事当中。

后宫众人听闻皇后将大格格交由董佳佳照看的消息,纷纷感叹皇后此举高明。马佳氏等人冷眼剖析,认定皇后此举乃是一石三鸟,既借抚育大格格之责将董佳氏牢牢牵制,断了她的争宠之路,又以雷霆手段震慑她们,昭示着即便皇后身怀六甲,中宫威仪亦不容挑战。

李佳氏等人虽被这手段惊得暗自咋舌,却也在盘算中生出几分窃喜。少了董佳氏这个劲敌分宠,纵使难与圣眷正隆的马佳氏比肩,自己所得恩宠倒也能水涨船高。这般微妙的平衡,竟让后宫暗流里泛起隐秘的欢愉。

深居景阳宫的董佳佳却浑然不觉这场围绕她展开的议论。自将大格格抱入怀中,她便全心沉浸在为人母的温情里,每日亲自照料起居,陪孩子嬉笑玩闹,将康熙的宠爱都暂且抛之脑后。而坤宁宫中,皇后专注调养胎息,对外界的风言风语充耳不闻,只盼着腹中皇子平安落地。

见两位关键人物皆无回应,后宫众人的好奇渐渐冷却。当最后一丝议论消散在穿堂风里,这场暗潮涌动的风波便悄然平息。红墙绿瓦下,嫔妃们又将心思转回争宠固恩的老路上,表面依旧维持着风平浪静的假象。

白驹过隙,转眼已至岁末。董佳氏深居景阳宫数月,一门心思照料大格格,偶尔听宫女传来些后宫八卦。而这段时日的后宫,恰似沸鼎之水,从未消停。

八月至九月间,妃嫔争宠之势愈演愈烈。马佳氏在御花园中,竟公然讥讽李佳氏等人是不下蛋的母鸡。

李佳氏等人不甘示弱,常聚于长春宫西配殿与纳喇氏闲谈,更在马佳氏面前冷嘲热讽,暗指其心胸狭隘,还对她含沙射影。

暗讽马佳氏纵使子嗣繁茂,也不过与众人平起平坐,甚至连长春宫后殿都无缘入住。这番诛心之言彻底点燃马佳氏的怒火,两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这些是非曲直,还是格兰珠为避风头,躲进景阳宫时,当做笑谈告知董佳氏。她听后不过付之一笑,依旧安心养娃,对这些纷争充耳不闻。

就在双方争得如火如荼之际,十月中旬,太医诊出马佳氏已有一月余身孕。消息一出,李佳氏等人顿时溃不成军。

纵使满心不甘,也不得不承认马佳氏的福泽深厚,心中妒意与艳羡交织。而马佳氏有孕后,李佳氏等人又为争夺余下恩宠,竟又陷入内讧,闹剧不断。

谁料风云突变,十一月下旬,平西王吴三桂因清廷撤藩之议,于云南悍然举兵反叛。此消息传入紫禁城,皇上大为震怒,后宫也随之陷入一片死寂。李佳氏等人再不敢争奇斗艳,纷纷敛去锋芒,将争宠心思暂且按捺住。

自此,皇上因平叛事务日夜操劳,再无暇眷顾后宫。纵使踏入内廷,也只为向太皇太后、皇太后问安,或是每隔几日前往坤宁宫,探视怀有身孕的皇后。往昔莺莺燕燕的宫闱,如今只剩红墙下寂寂寒风掠过。

第27章 接连夭折

康熙十三年转瞬即至。去岁后宫四位嫔妃同时有孕,值此吉兆,皇太后原打算于春节大办宫宴,既彰皇家祥瑞,亦借此安抚民心,缓解因前朝动荡而引发的南方战乱之忧。

然而,正当太后与康熙将筹备事宜商议妥当,即将晓谕后宫之际,长春宫忽然传来噩耗,四阿哥不慎外感邪气,染肺热重症,病势已至危殆。

马佳氏更是因此忧心过度以致胎动不安,见了红,不得不卧床静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冷水浇灭了后宫众人对宫宴的期盼,喜庆之气顿时消散。

皇太后闻讯,当即命阿鲁特嬷嬷速往长春宫探视。待太医回禀,才知四阿哥如今全赖汤药勉力维持,若高热持续不退,恐难熬过佳节。太后闻言,兴致尽失,只命阿鲁特嬷嬷日夜守视,四阿哥病情稍有变化,即刻禀明皇上与她知晓。

康熙闻知噩耗,神色骤暗,心绪如坠深渊。去岁宫中皇嗣安然无恙,且皇后等数位妃嫔皆有身孕,他原以为再不必承受丧子之痛,却不想新年方至便遭此变故,盛怒难平。太医更是奏报,马佳氏此番见红,致使腹中胎儿孱弱,恐难熬至足月。

四阿哥照料失当,腹中皇嗣又岌岌可危,这令康熙对马佳氏生出深深怨怼。他当即敕令太医全力保胎,自己却未踏入寝殿宽慰马佳氏半句,仅匆匆见了四阿哥最后一面,便返回养心殿埋首政务。

四阿哥病笃的消息迅速传遍后宫,按例众人应前往探视。然而皇太后严令,不许任何人惊扰马佳氏母子静养。妃嫔们只得深居简出,反复叮嘱宫人谨言慎行,生怕触怒圣颜与太后,招来责罚。

正月廿九日酉时,长春宫东配殿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四阿哥终究未能撑过佳节。马佳氏听闻噩耗,再度昏厥于榻,自此缠绵病榻,唯待腹中皇嗣落地。

此讯传至后宫,众人各怀心思。李佳氏等人既暗自庆幸马佳氏虽生养众多,却难保子嗣平安长大,又对四阿哥幼殇之事生出恻隐之心。权衡之下,皆循例誊写一卷金刚经送往佛堂,既为四阿哥往生祈福,亦盼借这份慈母之心,博皇上几分垂青。

董佳佳深谙宫闱生存之道,不敢在此时置身事外,亦随众人送去佛经。其实她早有预料,对四阿哥夭折不过片刻怅然。想到几个月后皇后娘娘的生产才是重头戏,她便打起精神,命白霜她们撤下屋内华丽陈设,换上素净物件,随后便专心去逗弄茉雅奇去了。

四阿哥夭折之痛如利刃剜心,马佳氏终日以泪洗面,深陷绝望深渊。尽管她知道自己仍怀有身孕,却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任凭旁人百般劝慰也无济于事。

启祥宫张氏每日听闻马佳氏的悲泣,心烦意乱之下,一面派人假意安抚,一面转头向皇太后进言诉苦。这番举动反令马佳氏触景生情,再度悲从中来,哭声更甚。

皇太后对此束手无策,只能好言相劝,让张氏多体谅几分,言语间又稍作警示,敲打一番。为平息事端,她特赐张氏、纳喇氏与格兰珠各一头饰,以作安抚。

至于马佳氏,太后命阿鲁特嬷嬷前去训诫,严令其以腹中皇嗣为重,莫再惹得皇上不悦。马佳氏强忍悲戚,长春宫的哀哭声这才渐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