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剑法世间少有,若是青瑶在此,便能认出这人就是曾经深夜掳走她的刺客无欢。
白弋白瑛二人在岸上,对此并不显得有多意外,一批一批的箭阵如群鸟围食,这人在水面纵横跳跃挡闪,又能有多少体力应付?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剑客,在百人轮番围射下,不过是被绞肉机一样消磨体力被耗死的结局。
白瑛冷笑,“再饶一次又何妨,让他们停手!”
溪水尚浅,即使有人遮挡,极有中箭危险,白瑛瞪他一眼,“放了她。”
他们二人已是下来在低岸细看,各人藏有心思,眼睛却都紧紧盯着水面。
白弋不表态,白瑛忽道:“你在找‘神羽军’是么?”
身旁的男子不动静如巍峨石山,像是没听到这话一样。
白瑛自顾自轻笑,不知在嘲讽谁:“皇叔啊皇叔,只怕你这辈子都是不可能再找到令牌的了哈哈哈哈……”
他这个皇叔向来是不受祖母祖父喜欢的,兄弟猜忌,皇侄忌惮,唯一亲弟虽忠诚但不善阴谋诡道,难怪一直在私寻神羽军。
谁能想到这东西既没有给王爷,也没有给皇帝,而是会留给长公主一个“女子”呢?
但那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白瑛下垂的袖袍掩住小腹……青瑶真的带着令牌死去,那都是皇叔自找的。
令牌丢便丢了,已认了主,以后会留给青瑶的孩子的……白瑛望着水面目光闪动,捂着小腹的手始终没有放下。
一轮箭射完,白弋再无指令,高岸上临风吹动黄袍,那人也一声不言,于是便无人再发。
陛下亲自下令,又调来大量人沿着两岸搜查,下游早早有人看守堵住,连夜搜寻一夜,居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迹象。
皇帝和两位王爷在林中守了一夜,长公主早早回去歇息了,到第二日清晨,只和那个力竭被围攻的刺客打斗过一番,其余再无异常。
几人临水环视,不过是一条深数丈的小溪流,两岸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人捕捞,一夜水边灯火照如白昼,怎么可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怪事就是这样发生了,一如她的从天而降。
皇帝在三日后离开,王爷守了一个月,后来那位终于当上将军、面有残缺的小王爷终日在这树林游荡。
听说宫里那个嗓子沙哑极少说话的宫侍变得疯疯癫癫,陛下莫名其妙非要将一只会向人问好的学舌鹦鹉处死……更引起人讨论的是长公主诞下的孩子。
是个女孩,众人看着心想怎么倒像是已成为宫中禁制的那位娘娘的相貌,不过从整体轮廓看,英气漂亮,与陛下更有些相似,外甥像舅,果然如此。
皇帝赠下千万金银和良田万顷,因格外呵护这个体弱的孩子,暂未赐予封号,怕年纪小而承受不起,等她大了些,到已能骑上小马驹的岁数,皇帝不顾众人反对,不愿仅仅赐郡主的封号,而是封她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女侯,权力和其他侯爵子弟同等。
这位女侯从小就与众不同,稍大一些便出了长公主府,在陛下身边养着。她小小年纪就被人发觉是如严将军一样的天生神力,严将军见了欢喜异常,辞官做了她的武术师傅。
皇帝到后来也没有再纳妃子和有子嗣,到最后,算来算去唯一能继承皇位的是长公主的孩子。
百官反对也是无用的,那少女在深宫的笑声后面是她叔叔们的惆怅和怜爱的微笑。
对于在男人国而有女帝这一千古稀奇荒谬事,多少老臣撞死在柱子上,可陛下和王爷就跟没看到似的。
清剿反臣,智收能人,少女在他们的护航下已成长为初具帝王气质的年轻君主,她牢牢掌控住几方军队,有坚决支持她的家人,也有自身坚定的决心,而后广开恩科招女官,改革土地和税收,一步步改变景国……
少女也有满心春事,正如春季一朵悠悠飘荡的落花,不知是落在周小将军还是黎小御史身上。
那朵落花同样也在另一条河流上飘落,落在男子打水起来的水桶上,这人的腿有点跛,但不妨碍他是个极有魅力和优雅的人。
周淮的嘴边挂着淡然微笑,因为前方就是妻子在等他的身影。
他已洗好了衣衫,她也备好了酒菜,在回家路上哼唱歌调,牵着的手紧握,今晚他们又将在星空下漫谈畅饮,直至酣然昏睡。
“辛苦你。”青瑶调皮朝他笑笑,手里折一朵小花。
远离玉食锦衣的生活并没有让她受到生活侵蚀,相反,她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被困在一角宫墙,不用因谁一句话而惴惴不安,她再次回到熟悉的安心地方。
周淮是个十分有担当的男子,她一如往常只需让自己开心,就算不开心,他也有法子逗她笑,至于那些曾经与她有过极深交缠的男人们,长久岁月里只偶尔在极深极深的梦里回忆到过但也只是梦,天亮时便又忘记,真实的触感只会从清晨手边相握的男子手上传来。
“天冷了,说过不要再出来等我,唉,怎么不听……”
“好吧好吧,家里寄信来问好,交代添衣添被,天冷防寒,隔壁宋妈妈已经买了碳用,我们也该把炉子找出来……呀,你把今日带出去的清酒都喝完了呀,那回去了我带你吃我们老家酿的米酒,院子里的青枣,还有我小时候最喜欢的芽糖……”
渐暗的天色,远行的一对身影模糊,絮叨交谈的声音仍在,男人一手提着桶,一手将她的披风拢了拢,高大的身躯微弯,倾向娇小的女子身影,他们也将如此走过接下来的漫漫人生。
0125 125.【np线】盛宠(上)
两人往深水处游动,白瑛居然是最激动的一个,他看着两个在水中激起水花的身影,大喊:“瑶娘,回来!”
白弋沉默看着,水面上两处白色水花越来越小,幽幽深水像一头能吃下人的巨兽的口,四处静静的,只有羽箭划破的风声,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只有他的命令,只有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大到让他觉得聒噪心慌,“停!”
“你想让她死么……”白瑛喃喃:“不过一个贱奴而已,女子能有侍男,当他是个侍男便是……为何……”
为何下此毒手。白瑛忽住了口,说到这儿他也明白原因。因爱生恨先有的是爱。
被揭露心事的白弋并不觉得丝毫别扭,他皱眉,看准一个地点忽奔了过去,白瑛脸色一变,也冲了过去。
“拉他们上来!”白瑛大喊。
水中的女子攀着她的丈夫,面露迷茫,紧握的画册并没有发出光芒,忽来的血腥味让她无法面对现在的情况。
被拉上来的一男一女皆是狼狈无比倒在地上,只有她一人的咳嗽声。
周淮背上中了一支箭,他还是护着怀中人,疼痛至眩晕仍是紧攥她的手腕,白弋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把手掰开,但只听到白瑛一声惊呼。
原来青瑶的身下也有血,那血先前被以为是周淮的。
“这是怎么了?”白弋抬起摸到她身上沾满的血手,居然难得有些惊慌和傻气。
白瑛急问:“她月事是什么时候?”
白弋脸色惨白,二人皆是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