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开橘子,嘴里都是酸酸甜甜的汁水,他用指腹擦了擦我的嘴角,「继续说。」
「唔……怎么说呢,就是跟阴谋不一样,这种的算是……算是……」
已经「睡着了」的颂清轻声补充:「阳谋」。
我忙说:「对,就是阳谋!
「姚斩想做太子,可父皇不放心他,怕他以后会对姚守不好,一直在他和姚守间摇摆不定。
「尤烁儿正是利用父皇这种爱子之心,以姚守做幌子搞出这么多事情,偏偏姚斩还不能反击,因为一旦他做了什么,立刻坐实他就是对荀贵妃母子不好。
「这个时候,他只能不停展现他对荀贵妃几人有多友善,可是这是夺嫡之斗,无底线的退让只会让他一败涂地,他要让,却不能一直被动挨打。
「他求娶尤烁儿这一招,是最精妙的做法!
「尤烁儿是女子,自身能量不小,还把荀家牢牢捏在手里,她要是嫁人,就能拉拢到强有力的盟友,她不嫁人,又可以一直住在宫里为姚守筹谋,进可攻退可守。
「可要是姚斩娶了她,尤烁儿的身份一下就不同了。至少荀家绝不会再那么相信她。
「在外人看来,尤烁儿嫁给了姚斩就是姚斩的人,不光是夫唱妇随那么简单,谁都知道,皇后比长公主更好。
「而对荀家来说,他们想做新君的母家,而不是新后的外家,他们不会再信任尤烁儿。
「而在父皇心中,姚斩要是娶了尤烁儿,再成为太子,将来尤烁儿就是皇后。姚斩即便不念兄弟之情,皇后也有能量保护弟弟,这足以表现姚斩对姚守的善意。
「废了尤烁儿这个执棋者,安了父皇的心,离间尤烁儿和荀家的关系,这就是一箭三雕。
「这件事妙就妙在他『没有一点坏心』,就像姚若准说的,是件『大喜事』来着。
「光明正大地算计尤烁儿,这就是姚斩的阳谋。」
宫季卿剥完了橘子,又开始剥核桃,马车摇摇晃晃的,灯光下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处有冻疮留下的伤疤,我有些心疼,将他的手握住,「我不吃了。」
他放下核桃,开始给我剥松子。
怪不得他一回来,我们全家都跟着胖……
「你们当初对付尤满,也是用的这个办法吧。
「光明正大地为前朝灵帝『解忧』,你们没有针对尤满,可偏偏那么『不巧』,每件事都指向尤满有不臣之心。
「你们是忠臣良将,你们为灵帝殚精竭虑,你们更『怕』你们的好同僚尤满行差踏错,所以不得不随时盯着他。
「反正在灵帝和众人看来,你们做的都是好事,尤满要是反抗,就是他心虚,他要是不反抗,早晚跟隋镶一个下场,对不对?」
一颗松子被塞进我嘴里,「娘子真厉害。」
我继续开动我聪明的小脑袋瓜,「可是这么要有前提,就是一定要掌握大势,要主动造势。一旦大势所趋,一切阴谋都无法抵抗。就像两军对垒,对方派出精锐骑兵冲锋,咱们却拉出一辆战车直直碾过去,任他冲锋军武技卓绝,也躲不过的。」
宫季卿不说话,就是看着我笑,笑得蔫坏蔫坏的。
我觉得他可爱极了,心里又有一点觉得自己不笨的小得意,主动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那你说这次尤烁儿会怎么破局?」
「娘子猜猜看呢?」
「我猜……她会立刻找个人把自己嫁出去。」
「颂清说说看?」
已经「睡着了」的颂清:「搬出宗法来,她是皇室公主,即便没有血缘,也不可为皇子妃。」
「颂雅说呢?」
同样「睡着了」的颂雅:「去找姥爷哭,说自己不嫁!」
宫季卿呼噜了颂雅的胎发,惹得颂雅「咯咯」笑起来,「我说,她要拿姚守做文章,把自己和姚守死死绑在一起。」
我心里想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也有了应对的思路,便没有刚刚那么惊慌了,一时兴起提议:「那我们打个赌,看最后谁说得对?」
「好啊,娘子想要什么赌注?」
「谁赢了,谁今年元宵做大爷,大家都做小厮伺候。」
「谨遵娘子吩咐。」
第二天一大早结局揭晓,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竟是我赢了。
尤烁儿被父皇接回宫,父皇还没来得及说她的婚事,她率先掏出尤满的遗书和几件信物。
我们一开始都不信那是真的,可请几位名士鉴定过,的确是多年前尤满手书。
尤满的遗书上说,当年世事无常,有件事做父亲的一直忘了告诉女儿,那就是尤满的父亲老秃鹫与宣韦他爷爷老疯狗是师兄弟,两人一时兴起,给宣韦和尤烁儿指腹为婚了。
宣韦受过刑,尤烁儿嫁给他注定没有子嗣,所以荀家不会担心她家外孙女胳膊肘往外拐。
而尤烁儿嫁给宣韦,其他势力就会自动把宣韦和她看成一体。
对,没错,天底下不止我一个人脑瓜子转得快,尤烁儿从姚斩那里学到了这一箭三雕的妙用,拿同样的办法来对我们奉国公主府了!
32
宣韦是在年前同尤烁儿成的婚,依着尤家风俗,尤烁儿在黄昏时分出嫁,宫灯从皇城一路亮到嘉妱公主府,小半个京城都是红色。
宣韦脸长得好看,因为某些大家心知肚明的原因,面目始终保持着不辨男女的清秀,穿着喜服带着尤烁儿的轿辇骑马行过夜色,看不出多喜庆,反倒妖异得像是鬼怪志异里的场景。
豺狼娶亲,鹰鹫嫁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