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王冷不丁被我叫住,见我与尤烁儿在一处,下意识戒备起来,「皇姐,窥伺帝踪是大罪。」
我走近他,压低了声音道:「我答应你,不将我母亲与父皇合葬。」
显王猛地站起身来,衣摆掀翻了桌上的酒杯、撞倒了一旁的宫灯,噼里啪啦一阵响,闹出好大动静,惹得周围人都看过来。
他却无视那些目光,「当真!」
「我以我母亲起誓,不骗你。去吧。」
显王拔腿就走,看那样子不像是去找姐夫,更像是要去打仗。
他的母亲因尤烁儿降嫡为庶的计策,从「原配正室」变成了继室,与我母亲共同葬在皇陵中不说,还要居于我母亲之下,这是周夫人一脉最大的痛,我提出不让母亲葬入皇陵,他不可能拒绝。
这下换尤烁儿不解了,「你竟然为了驸马……」她难得露出不那么淑女的讥诮脸色,「为了个男人连母亲也肯出卖,奉国公主还真是痴情。可你要知道,那男人只会害了你,嫡出身份才是你的保命符。」
我整理了一下袖口褶皱,冲她笑了笑,「我不觉得。」
不出一刻钟,父皇带着宫季卿和显王回到宴席,宫季卿跟在显王身后,除了走动时有些轻微的跛脚,看着跟没事人一样。
他的腿伤到了骨头,又在穷乡僻壤耽搁了治疗,这辈子都会是这样,众人都习以为常。
可我隐隐觉得他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好,从他走动的步伐、呼吸的频率来看,他受了伤。
父皇可真不错,竟然真的跟他动起手来了。
不就是前朝旧人吗,宫季卿一没打仗二没复国的,哪里碍着父皇了?
父皇自己后宫还有前朝的妃子呢!
这笔账我先记下了!
父皇见我去扶宫季卿,眉宇间神色渐沉。
「奉国,你是朕的嫡女,天下良才尽可拣择,朕为你换个驸马可好?」
「多谢父皇,不过天下良才都比不得夫君,儿臣不想换驸马。」
父皇冷哼了一声,「不过一个瘸子……」
我给显王使了个眼色。
显王一回生二回熟,帮我做事帮得很是娴熟,「父皇,只要皇姐喜欢,过得自在就好。儿臣今日到公主府来,只觉得人间烟火气十足,皇姐一家过的正是许多人家求不得的日子。」
「罢了!既如此,就赐他一个官身,封宫季卿为上书房从五品校书郎。」
我立马道:「父皇英明!」
宴会结束,显王离开前警告我:「你知道骗我是什么下场。」
「放心,我必说到做到。」
尤烁儿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最终不掩饰地轻蔑一笑,昂首走出了奉国公主府。
她以为我为了救宫季卿,提出给母亲移陵,此举等同于让步我的嫡公主之位,是在自寻死路。
我在她心中已经是一招废棋,所以她连面子上也不装一装了。
鄄御公主和建御公主则担心我会食言,反复威胁说要是我反悔,她们就让宫季卿死无全尸。
「男颜祸水」宫季卿懒洋洋地靠在我身上,以为用这种亲昵的动作,我就不会发现他受了伤站不稳。
「娘子,该让岳母搬出来了吧。」
「是啊,该搬出来了。」
两日后,我以母亲托梦为由请钦天监测算,算出父皇是紫极帝星,生荣死贵,命格尊崇无匹,所以即便是死了也不能与妻妾合葬,须得独居一陵,否则不但皇后夫人们不得往生,连国运都可能被影响。
换句话说,要死自己死去,你个抛弃妻女的混账,还想跟我娘合葬,做梦吧你!
父皇为了他的千秋大业,自然是同意了。
显王万万没想到,我是遵守诺言把我母亲移出皇陵了,可我也顺便把他母亲给移出去了。
移出去以后,她母亲还是得居于我母亲之下。
这买卖整的可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赔了陵寝又折爹,亏到姥姥家去了。
我那群可爱的弟弟妹妹们恨我恨得牙痒痒的时候,我家夫君已经拄着我给他亲手做的檀木手杖,穿上青色朝服,进入上书房当差了。
宣太傅不禁感慨:「京城的女人们啊,一个比一个可怕……」
12
我知道早晚有人要来找我这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奉国公主的麻烦,起初我以为夫君入朝这件事会被拿来大做文章,但我还是高估了某些人的本事。
天气渐冷,我和颂雅换上宫里赏的银狐狸毛大氅去成国公府赴宴。
成国公方信是父皇手下的一员猛将,因为伤病太重,在天下一统之前就走了,留下老娘、夫人、小妾、妹妹、女儿,满满一大家子女人,以及万花丛中的一点绿成国公通房丫头生的儿子,方胜鹮。
按理来说,方胜鹮出生之低,是不配继承国公府的爵位的,即便袭爵也需降等。
但谁让我父皇是个泥腿子皇帝呢,他老人家表示,方信是朕兄弟,兄弟的家业朕不能不管!
于是他朱笔一挥,四岁的婢生子方胜鹮就成了现任成国公。
方胜鹮接旨成为成国公的当天,生他的通房丫头就「猝死」了,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方胜鹮只有爵位没有官职,平时还好,不用他上朝,就是一到什么年节祭典,这倒霉孩子就得穿上缩小版礼服和一堆老头子挤在一起参拜,他那腿还没腰带长,走路都怕他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