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婆婆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彩色的糖。“喏,奖励我们早早的。”

女孩欢呼一声,剥开糖纸,将那颗橘黄色的糖塞进嘴里。

“好甜!”她满足地眯起眼,像一只偷吃到腥的猫。

她踮起脚,用沾着口水和糖渍的小嘴,在奶奶的脸上,用力亲了一口。

“奶奶,也甜!”

这幅画面,温暖而纯粹。

它化作最强大的力量,冲刷着这个被怨恨浸泡了十年的院落。

季宴修看见,那金色的光芒,正是源自这段记忆。它像太阳,而那冲天的怨气,不过是遇见烈日的薄冰。

“啊!”早早的魂体,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金色的记忆,与黑色的怨恨,在它体内疯狂交战。

它时而化作扭曲的怪物,时而变回那个扎着小揪揪的女孩。

眉心那枚索命印,在金光中,发出“咔嚓”的脆响,裂开一道缝隙。

“不够……”余清歌的脸色,也白了几分。

这段记忆,还不足以完全净化十年积怨。

她看向地上的蓝婆婆,老人的呼吸,已经微不可闻。

“蓝婆婆!”她提高声音,如暮鼓晨钟。

“你想让她永远困在痛苦里,还是想让她记起,她有多爱你!”这一声,唤醒了蓝婆婆濒死的意志。

她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她看见了,看见了那金光中的一幕。

那是她和孙女,最寻常,也最幸福的一个午后。

浑浊的老泪,再次汹涌。

“早早……我的早早……”她伸出那只没有被黑气侵蚀的手,颤抖着,伸向那团在光与暗中挣扎的魂体。

“奶奶错了……奶奶不该把你关起来……”

“奶奶只是……太想你了……”

爱与悔,是世间最锋利的刀。

蓝婆婆的每一滴眼泪,都化作金色的光点,融入那片记忆的海洋。

她用自己残存的生命力,去喂养那段最美好的过往。

“奶奶在这,早早不怕……”

“忘了那口缸,忘了水有多冷……”

“记住,糖是甜的,奶奶的怀抱,是暖的……”

“奶奶……”一声稚嫩的,带着哭腔的呼唤。

那团魂体,终于不再挣扎。

包裹着它的,深蓝色的怨气,如潮水般褪去。

眉心的索命印,寸寸碎裂,化为黑烟,消散在金光里。

扭曲的轮廓,渐渐清晰。

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穿着红色的布鞋,扎着两个小揪揪,安静地站在那里。

她的身体,是半透明的。脸上,还挂着泪珠。

她看着蓝婆婆,眼神清澈,再无一丝怨恨。只有,浓得化不开的依恋。

蓝婆婆手臂上的黑气,也随着怨气的消散,尽数褪去。

她挣扎着,坐起身。

祖孙二人,一个在生,一个在死。

隔着那片金色的光海,遥遥相望。

“奶奶,我要走了。”早早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去哪?”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染缸,有很多很多糖。”

她笑了,像记忆中那样,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奶奶,别再把我关起来了,好不好?”

“我想……忘了这里的颜色。”

蓝婆婆泣不成声,只能拼命点头。“好……奶奶放你走……”

“奶奶以后,好好活着,连你的那份一起……”

早早的身影,在金光中,变得越来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