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塌的木架重新立起,生锈的铁器恢复了光泽,那些巨大的染缸里,盛满了五颜六色的,散发着草木清香的染料。
阳光从干净的天窗洒下,温暖而明亮。
一个穿着蓝布褂子,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正站在染缸前,专注地搅动着里面的靛蓝。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手艺人特有的质朴和满足。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从门外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师傅!看我给您带什么了!”
年轻人脸上,是灿烂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他就是年轻时的周明。
苏文山接过糖葫芦,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又乱花钱。”嘴上这么说,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画面一转。
还是这个作坊,光线却变得昏暗。
周明将一份文件拍在桌子上,脸上的笑容早已被一种,急功近利的焦躁所取代。
“师傅,您看看这个!宏发化工的新产品,成本降一半,产量翻三倍!”
“我们只要跟他们合作,不出三年,就能把苏记开到市中心去!”
苏文山只是沉默地,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擦拭着那些,装着槐黄,茜草的陶罐。
“小明,我们的手艺,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染出来的布,贴身穿,不伤人。”
“那些化学的东西,快是快,但那是歪门邪道,我们不能碰。”
“你简直就是封建,固执!”周明失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都什么年代了,您还守着这些破草根当宝贝!”
争吵,在之后的日子里,不断上演。
直到有一天。
周明拿着一张巨额的订单,找到了苏文山。“师傅,这是最后一次。”
“您只要点头,这笔钱,够我们吃一辈子了。”
苏文山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叹了口气。“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以为,这只是顺应了时代的发展,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过错。
却不知道,这是地狱的开端。
那一批货,用的是他亲自调配的,最上等的植物染料。
可就在出货的前一晚。
周明趁他睡着,偷偷地,将一桶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灰黑色的化学液体,倒进了那些染缸。
原本清香的草木染料,瞬间被污染,变成了加了很多添加剂的化学染料。
余清歌的心,猛地揪紧。
接下来的事情,就和报纸上写的一样。
大量顾客皮肤溃烂,媒体蜂拥而至,“苏记染坊”被查封。
而周明,那个口口声声说要让师傅过上好日子的徒弟,拿着那笔沾满了罪恶的巨款,人间蒸发了。
只留下苏文山一个人,面对着镜头的闪光灯,面对着受害者的指责,面对着被毁了一生的百年招牌。
画面,最终定格。
第133章 非遗传承人
幻境如潮水般退去。
眼前依旧是那个破败废弃的作坊。
可苏文山长达一生的悲与喜,那属于草木染料的清香与一个手艺人最后的悲愤,却深深地,烫在了余清歌的记忆里。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地喘息。
那不是她的记忆,可那份被至亲之人背叛,被时代抛弃,一生心血付诸东流的绝望,却让她感同身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再看过去时,床沿那个半透明的身影,已经不再暴戾。
他身上那股能将人冻结的黑色怨气,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无的,灰白色的死寂。
他就那么佝偻着,像一尊被时光风化了的石像,仿佛下一秒,就会随着穿堂风,彻底消散。
余清歌扶着身边的木架,慢慢站直了身体。
手臂上被木刺划破的伤口,还在渗着血,传来一阵阵刺痛,却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明了些许。
她一步步地,朝着那个悲伤的魂魄走去。
“苏爷爷。”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