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寿衣店斑驳的光影里,周围是刺鼻的灰尘味,和阳光暴晒后木头发出的味道。

这股属于人间的烟火气,却丝毫无法驱散他从地府带来的寒意。

“呵,还知道有我这个爷爷?”电话那头的老人冷哼一声,威严中带着一丝不易察气,“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打这个电话。怎么,在外面当你的大明星,终于混不下去了?”

季宴修没有理会这句嘲讽,他紧紧捏着手机,指节泛白,直接切入主题:“SS级任务,是什么?”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

之前的调侃和戏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凝重。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老人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东西?”

那边的声音似乎瞬间沉重了不少。

“地府。”季宴修言简意赅。

第84章 十死无生

“你去了地府?”老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怒意,“胡闹!谁让你去的?你不知道你自己的情况吗?”

“有一个人,她接了这个任务。”季宴修打断了爷爷的质问,他的声音很低,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灼,“我要知道,她会面对什么。”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更加漫长。季宴修甚至能听到听筒里传来老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能让地府标上SS级的,已经不是鬼,也不是魔。”老人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那是‘禁忌’。是连天道都想抹除,却又因为某些原因无法直接插手的存在。九死一生?不,对上那种东西,是十死无生。”

十死无生。

这四个字,比催钰那句“九死一生”还要冰冷,还要绝望。像是一块万年玄冰,狠狠砸在季宴修的心上,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冻结了。

“什么朋友,能让你这个混小子为她问起这些?”老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季宴修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个已经结痂的牙印,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定。

“一个我用命去换,也想让她活下来的人。”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却重若千钧。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复杂的叹息。“你的至阳之血,动用了?”

“是。”

“糊涂!”老人怒喝一声,那声音里带着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你的血对那些东西意味着什么?那是黑暗里唯一的灯塔,是无上美味的补药!你把它暴露出去,你就是在告诉所有藏在阴暗角落里的怪物,来吃你!”

“我不在乎。”季宴修说,“我只想知道,怎么才能让她活下来。”

“办法?”老人冷笑一声,“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别去!但听你的口气,那丫头是头犟驴,拉不回来了吧?”

季宴修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想救她,可以。”老人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季家几百年传下来的东西,不是让你在外面过家家用的。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

“接受你从出生起,就该承担的一切。”

季宴修闭上了眼睛。

那扇他亲手关上,并以为永不会再打开的门,终究还是要再次踏入。

他逃离的,抗拒的,憎恶的过去,在这一刻,却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能救她的稻草。

“好。”他睁开眼,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冰冷的丹凤眼里,暗沉又冷漠。“我回来。”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几秒钟后,一条短信发了过来,上面只有一个地址,一个位于城市最中心,却又仿佛与世隔绝的老宅区地址。

季宴修收起手机,最后看了一眼这家见证了他人生巨大转折的寿衣店,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灿烂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他身上,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地上。

他不再是那个怕鬼的影帝季宴修。从这一刻起,他是玄门季家,第二十七代继承人。

他要去拿回属于他的力量,然后,去把他的女孩,从十死无生的绝境里,抢回来。

奈何桥上,那口熬煮了千年的汤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余清歌看着面前那碗香气浓郁的汤,又低头看了看被塞进手心,带着体温的灰色骨哨。

一个滚烫,一个温润,却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名为“关心”的重量。

“喝,趁热喝,把你那比纸还白的脸给我喝出点血色来。”阿香坐在对面,双手抱臂,一双明艳的眼睛里再没了往日的风情,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她看着余清歌,咬牙切齿地补充了一句:“你要是回不来,我就去把阎王老儿的椅子腿拆了,熬一锅王八汤!”

余清歌被她这凶狠的比喻逗得牵了牵嘴角,那点笑意却很浅,很快就消失了。

她没再说什么,拿起汤勺,一口一口地,将那碗凝聚了孟婆心意的浓汤喝了下去。

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滑入胃里,一股暖流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驱散了从阎王殿里带出来的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和疲惫。

这是她第一次,不是为了活下去,不是为了功德,而是因为有人担心她,才吃下的一份东西。

这种感觉很陌生,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她那片常年冰封的心湖,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将空碗放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目光,不可避免地,再次落在了那卷被阿香丢在桌角的黑色玉简上。